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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作为都城,其实有诸多不利条件,譬如它易守难攻,正位于黄河之南、平原之上,无险可守,是真正的四战之地。
因此,当金人跨过中山以后,兵临开封城下只是时间问题。
可在这样多不利条件之下,宋朝还是将都城定在这里,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它的水利。
不同于已经没落的西京,汴梁漕运发达,交通四方,和东南交流极为便利,通津门旁的商船络绎不绝,至晚不歇,每时每刻都为都城注入新鲜活力,正所谓“国家根本,仰给东南。”是也。
这一天夜漏二鼓,赵熹带着余容乘车前往通津门,康履驾车,张去为自告奋勇留守东京,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赵熹闭着眼睛养神,脑子里翻江倒海——他并不害怕金军,不过是一个边鄙小国,仗着地利才能打到开封,等到勤王之师来临他们自动就会退兵,无非是要点钱罢了。
父亲和兄长之间猝然交替,才是最让赵熹害怕的。
这世上父子相残的少见,兄弟阋墙的却比比皆是,更何况赵煊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冷人,和兄弟们并不亲。马蹄声透过车驾传来,赵熹开始思索一个问题:他应该陪着父亲南下吗?
如果、如果……赵熹考虑到了最坏一个结果,父亲正值盛年,精力充沛,却因为金军兵临仓促传位,可他愿意余生都做一个手无实权的太上皇吗?他去南方究竟是为了避难还是为了建立一个小朝廷?
如果是后者,必然造成父兄的相争。从情感上来说,赵熹是铁定要支持父亲的,可从理智上来说,赵熹并不觉得父亲会赢。
退一万步来说,父亲和大哥是亲生父子,天大的错也抵不过一个“孝”字,可赵熹若是跟着去了南方,天然就得跟着父亲对抗大哥……到时候清算起来怎么办?
更何况说来说去,皇位还是只有一个,再怎么轮,和赵熹也没关系。
他就这样发着愁来到了通津门,夜色黑沉,水道上的商船也仍然络绎不绝,河岸上不断有人卸货装货。赵熹跳下车,立刻有人上来接引,赵熹跟着他们来到一处岸口,深秋的凉风簌簌吹来,赵熹打了个抖。
他问道:“爹爹圣驾至否?”
接引的内侍道:“官……道君、娘娘与诸位娘子、大王、帝姬已至船上,嘉王、益王、景王、济王及王夫人们已至,请大王先上船。”
赵熹一听:“五哥没来吗?”
目前出阁开府的亲王只有六个,加上他已经到了五个,剩下的都住在宫中,由嫔妃们带着南下,刚才内侍们说帝姬们也都到了,那么,这次南行的队伍只剩下赵炳一家了。
内侍摇摇头:“肃王还未曾来。”
赵炳的妻子怀孕了,他们走的慢点情有可原。
说这话时,很快又来了一驾马车,频频而至的马车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毕竟马车是一种很昂贵的物品,哪一家的贵人要连夜从水路离开,不怕遇见贼人吗?
赵熹内心松了一口气,这马车上想必就是赵炳。他正要迎上去,马车的帘子掀开,猝不及防露出一张瘦削的面庞。
是皇帝赵煊。
赵熹吃了一惊,接脑子里还没转出个子丑寅卯来,就先作揖下拜:“拜见陛下!”
赵煊示意身后的内侍扶了他一把,问道:“东西都放上船了么?”
赵熹低着头,看见他融于夜色的黑袍:“臣刚来,东西正在搬。”
赵煊往前走,赵熹落后他几步跟着,夜色下的玉带河波光粼粼,内侍上来和赵煊报告情况,赵煊可有可无地听了一会儿,一副不太关心的样子,只是走到岸边,盯着湖边的船只。
他们这次出行并没有用上龙舟一类,不过是些小船,想必是为了掩人耳目,赵熹不知道赵煊想干什么,也就不敢动弹,赵煊也没有再和他说话,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船上忽然发出了一阵响动,赵熹不禁抬头,只见在一群内侍之中,持盈裹着大氅,被簇拥着登梯下船,面色带着一点紧张:“官家何故来此?”
他的面色看起来很纠结,因为赵煊没有和他说话,甚至连问安都没有,在长久的寂静中,他终于意识到了这句话如同问责:“湖上风大,官家怎么不带帽子,夜风吹了要头痛。”
赵煊才开口:“臣不放心,来送送爹爹。”
持盈“哦”了一声以后也没有下文,面色很尴尬,他把目光投向赵熹:“九哥来了,东西都放上船了么?”
赵熹心想你俩怎么没话找的话都一样:“臣刚来,东西已经在搬上去了。”
持盈又“哦”一声,江畔的风吹过他大氅的袖口,像鼓起来的两只蝴蝶,两边又安静了一会儿,只是互相看,谁也不开口,打破寂静的是又一辆马车。
这次必须得是赵炳了,赵熹松了一口气,等待第二个尴尬的人出现,夹在持盈和赵煊中间说话太吓人了,赵熹感到窒息。
赵炳干脆利落地跳下了车,又挑开帘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怀孕七个月的夫人任氏下车,任氏的肚子很大,面色苍白,赵熹早就听说她这一胎怀的很辛苦。她和赵炳联袂过来拜见持盈和赵煊,持盈连忙让赵炳扶着她去船上。
望着赵炳夫妇远去的背影,赵熹欲哭无泪,他感觉自己当初就应该找个借口开溜,可如果现在走呢?那又太突兀了,持盈和赵煊两个人不说话,他的脚步一抬势必会引起这两人的注意。
不过很快,解救他的人就来了。
此行中唯一被道君点名同行的宰执大臣蔡攸从船上下来:“官家!”赵煊和持盈两个人齐齐看他,蔡攸窘了一下,大概没想到赵煊来了,就势下拜道:“官家圣躬安。”
赵煊还是没说话,看起来不太喜欢他,蔡攸也不在乎,对持盈道:“船上都好了,正是顺风,该走了。晚了怕被知觉。”
大敌当前,上皇携嫔妃子女南逃的事必然会引起大规模的恐慌,更况且金军已经跨过中山,也许斥候就在汴梁附近巡查,如果离开了都城的保护,被他们追上,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持盈的眉眼惊动一下,看了一眼赵煊,等他一个示意。
赵熹把目光放远,岸上有人卸货装货,远处传来船夫的吆喝号子,仿佛过去一百多年的每一个宁静夜晚,谁也想不到这一片国土的统治者们在这片黑暗里相望。
最后是赵煊动了,他俯身过去,把父亲大氅上的系带解开又重新打结,又蹲下来为他整理了袍角。
他蹲着的时候,持盈开口了:“官家在这里须自珍重,万一大事有变……”
赵煊仍旧保持一个下蹲的姿势:“臣不忘记爹爹的话,爹爹也不忘记臣的话。”
持盈点了点头,赵煊松开他的大氅衣摆,看了一眼赵熹,赵熹连忙上前扶住持盈,正准备和他一起上船离京。
两个人刚背过身去,赵煊说:“爹爹到了亳州以后,会给臣写信吗?”
持盈说:“我……我会的。”
那声音被吹散在风里,赵煊没说话,赵熹不敢回头看,他敏感地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种黑暗里,夜奔、潜逃、离乱,渔阳颦鼓动地来。
他和父亲并不是坐一艘船,这船因为不大,成年皇子又得带家眷与护卫、行李,往往只能坐两人,所幸赵熹没有成家,行李也带的少,干脆和赵炳、赵烁挤在一起。
他走下父亲的船上岸,准备去自己的那一艘船,却发现赵煊换了个地方,远远地站在岸边,船上的灯火已经点亮,赵熹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匆匆忙忙登上了自己的那艘船。
踩上船的那一刻,他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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