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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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她的话题又转到了从军上去,她哥哥的儿子参了军,她似乎也有意儿子建功立业——尽管她的季姆才十二岁,她既隐隐希望——毕竟她可是有个当将军的叔父——儿子参军,以展现忠诚和勇猛,又以女性的特有的忧愁在担忧:战争怕并不像男人们所夸耀的,是个好东西,她担心儿子成为英雄后,又像英雄一样死去。“哦、这个嘛……”布莱雷利有意无意的套话还是给他带来了一些有用的东西,他很快对这位夫人的性格做出了判断:骄傲,但心肠不坏,有点自己的主见,不过呢,也过分笃信虚无缥缈的故事。他正想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杰尼斯·叶尔莫拉耶维奇·梅德韦杰夫公爵到了。他没有错过公爵在看到他时眼中闪过的一丝惊讶——在他携夔娥和公爵问好的同时,布莱雷利暗暗想,他在惊讶什么?首先可以肯定,这人不认识我,也没有把我和谁弄混……他似乎觉得我不应该不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公爵不自然的态度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他叫人铺设餐桌布、摆上餐盘,请他们落座餐厅时,才稍微好上很多。像没有不自然那回事一样,他竭力邀请他们留住宅邸,他认为,“费里切特·科斯特”先生与他的妻子娜塔莎一见如故,这是好事,他完全可以多住一段时日。至于他的女伴玛德莱娜,也可以在这边找点闲事打发一下,比如当个家庭教师……“我们还要去彼得堡,”布莱雷利客气地说:“恐怕不便在此做过多的叨扰……”“彼得堡,哦,是这么一回事……”这位仪表堂堂——看得出年轻时候也曾英俊过,现在却只剩下一双和蔼眼睛的、发胖的公爵说:“不过,我本人的建议是……去彼得堡并不是个好时机,莫斯科也如此……这是我个人得到的一些消息,我完全是出于好意!……要知道,这世上,不太平的事可太多了!而这里呢,起码还有清静。”他意味深长道,仿佛在暗示什么,而且,这确实是出于好意的暗示,布莱雷利没表现出什么。到了晚上,公爵为他们准备了房间,在道过晚安之前,布莱雷利悄悄对夔娥说:“你还记得苏尔在我们到达之前说了什么吗?”“他说……注意鸟儿?”夔娥说,虽然这句话乍听起来,好像只是让他们注意不要被溅到排泄物一样。“那就还是注意一下吧。”布莱雷利笑了一下:“公爵确实有问题,这趟居然没白来。”
“诶?”“——你不觉得,他的态度,就像是笃定咱们一定到不了彼得堡——又或者说,根本没办法‘出去’一样吗?”布莱雷利冷笑一声。和在地主不一样的是,公爵其人文质彬彬,做起事来颇有章法,因而被大部分人所信服。他是于五年前买下这栋乡绅的宅邸的,在搬入这里的那一天,附近的村夫都被雇来帮忙——那是满满三架马车的家当,纯银的器皿、被赐福过的抄本、枝形烛台、装着首饰罗裙的木箱、一架很大的竖琴、藏在马车中偷偷跳舞而导致碰撞出声的珍贵调料……他拖家带口地在一个蜜蜂都会被悄然热死在花蕊里的夏季来到了这被鄙视为不毛之地的乡下,一住就不再离开。有人认为,他准时得罪了哪个权贵,也有人觉得,有钱老爷的癖好就是如此,旁人最好还是别嚼舌根。这栋宅邸也曾门庭若市过,很快,这热闹就散了,公爵及其夫人、儿子还有一部分家仆安然地生活在这里,最远也就上县城去,似乎有意要避开某种腥风血雨似的。不管遥远的京城是否有什么灾难,就布莱雷利自己知道的几桩,也不知道和这位公爵是否有着确实的干系,毕竟,他不是专门研究十九世纪俄国史的专家,他在把怀疑投向公爵后,几乎很快就找到了能与之相匹配的证据——每到夜晚,这座宅邸就会无师自通地泛起一种骇人氛围,布莱雷利假装起夜时,经常会在拐角出看到理应是属于管家的燕尾,这位公爵的心腹在白天一向表现得相当正常,但这没法解释为什么他几乎每晚都不用睡觉似的在经过走廊——他观察过,那绝对不是去往仆人房的路线,而是为了走出宅子。于是,他开始摆出一副看似闲极无聊的姿态,和宅邸内的大小人物聊天,他用纸牌给公爵夫人算命,他算出了这位娜塔莉亚夫人对于公爵不再回到莫斯科的忧虑、算出了她丢失已久的银戒、还帮忙召回了她娘家那些战死沙场男人的亡魂,透过一张张扑克牌,这些死在克米里亚战争中的苍白亡灵对她知无不言,过去、现在、未来,死者的消息莫约是很灵通的,他们说,以后还有得打!不愁她的儿子不能建功立业,不过,要当心战场上的死神,月圆之夜,当布莱雷利搁下牌的时候,公爵夫人就已经泪流满面地把信任交予了他。在这场大型的装神弄鬼中,夔娥算得上知情人,她心想,这小子完全是先通过细致的推理得出结论——包括那枚银戒也是,再让夫人抽到相对应的牌,至于死者的透出的那些煞有其事的消息,行吧,谁让他们还真是正儿八经从未来过来的。每当她装淑女装得不耐烦的时候,就会找借口拉着公爵家的小儿子季姆出门,小孩子嘛,起码你不用和他们打官腔!这事还是交给布莱雷利吧,她完全做不来。薅富人羊毛的好处就是她可以没什么负担地在厨房吃下一些反正横竖会被浪费的食物,而不用去加重本身就穷苦的农人的负担,她捏着裙子,陪着季姆赤脚踩在草地上时,望着远方潺潺的流水,波光粼粼,她想,多少人把所有问题大言不惭地归功一句时代问题,或许,到底那些昏昧的时代是不用他们去面对的,她在误打误撞中真的看到了这样一个时代,她甚至都不敢去多想,可又做不到真的漠视这些真正活着、与她有交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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