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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了满脸坑坑洼洼的麻子。
也许我真的是个不祥的丧门星,谁沾上我都会倒霉。我刚刚生下来不久,我爷爷奶奶就相继而亡;我7岁那年,好端端的父母亲也相继得病死去;上官明也因为我死于非命……我万万没有想到,黄七姑会在我11岁那年的春天离我们而去。那个春天闹饥荒,饿死了不少人。山野所有的野菜都被采光了,不要说粮食,很多人靠吃观音土为生。那时的长岭镇,一片肃杀,人饿得连哀号的力气也没有了。要不是黄七姑,我们早就饿死了。她是个有准备的人,早就备好了不少在平常时候人们用来喂猪的干地瓜藤。她收藏的干地瓜藤在这个饥饿的春天救了我们的命,可她却在庄稼即将收成的前夕饿死了。那时,我们家的地瓜藤所剩无几了,她自己舍不得吃,因为要留着保我们的命。她饿得不行了,就在深夜等我们睡着后偷偷地吃观音土。那个晚上,她吃多了观音土,活活的撑死了。我不可能忘记她死后的惨状,我想上官雄也至死难忘。黄七姑死后两个眼珠子突兀,肚子鼓胀,高高地隆起,干枯的手死死地抓住雪白的头发……黄七姑死后,我和上官雄成了真正的野狗。要不是长岭镇的铁匠胡三德收留我们做了徒弟,我们不知道会怎么样。胡三德是个矮小的汉子,和铁匠这个职业根本就不相称。我们做他的徒弟之后,才知道这是一个有功夫的人,他矮小的身上积蓄着巨大的力量。他收留我们的两个月后的一个晚上,举行了简单的拜师仪式,然后不停地让我们敬他酒。他的酒量很大,在我们喝得醉醺醺后,对我们说了他真正收留我们的原因。他说,在长岭镇,他最佩服的人就是上官雄的父亲上官明,他不能看他的儿子流落乡野;他还眯着小眼珠子对我们说,看得出来,你们也不是等闲之辈,日后必有大造化;他还说,我们的眼睛里有杀气,有杀气的男人才是真男人!他的话我们听不太明白,我们醉倒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也不知道他后来又喝了多少酒,说了多少话。他是个平常话不多,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人,没想到隐藏着另外不为人知的一面。胡三德收留我们的事情,长岭镇很多人不解,议论纷纷,有人甚至下了这样的断言:胡三德离死不远了。这样的话十分恶毒,可胡三德听了后,只是一笑置之,有人当面问他为什么收留我们,他也无可奉告。有一天,刘猴子在街上溜达,看到了正在拖风箱的我们,他对挥汗如雨打着铁具的胡三德冷笑着说:“胡矮子,你的算盘打得很精呀,收留这两个兔崽子,干活可以不用给工钱呐!”胡三德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继续叮叮当当地打铁,边打铁边说:“是呀,我养活他们,他们凭什么不给我干活,我又凭什么要付工钱给他?”刘猴子又冷笑了一声说:“你可不要惹祸上身哟!”胡三德听出了刘猴子话中有话,笑了笑说:“管不了那么多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刘管家不必费心了。”我和上官雄都用仇恨的目光盯着他,我真想扑过去,一刀捅了他。我们白天和胡三德学打铁,晚上他就教我们练武。在打铁铺的后院里,我和上官雄学会了虎拳和一套刀法。胡三德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说:“打铁是一门手艺,可以让你们养家糊口;武术也是一门手艺,可以让你们防身健体,你们都得好好学,来不得半点马虎!”我和上官雄记住了师傅胡三德的话。我们在打铁铺子里长大,一直到16岁。这几年的时光里,我们除了习武就是打铁,没有惹下什么祸事,而且我们的身体也日益高大强壮。到了16岁那年,我们的嘴唇上面和下巴上长出了胡子,声音也粗壮起来,但是我们平常都沉默寡言,不说任何一句废话。师傅胡三德对我们说过:“男人是用身上的杀气威慑对手的,而不是话语!”我们都看不出胡三德身上的杀气,可他却一直有种巨大的威慑我们的力量,这种力量甚至超过了上官明。某个晚上,胡三德喝完酒后对我们说:“你们很快就要离开我了,唉,我也老了!”我说:“师傅,我们永远不离开你!”上官雄也说:“师傅,好了的,你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呀,我们不会离开你的!”胡三德哈哈大笑,笑得眼泪汪汪的:“孩子们,相信我的话!你们很快就会离开我了,你们不是池中之物,注定要到大江大河里去迎风斗浪的!你们到时该走就走,不要管我这把老骨头,记住没有!”我和上官雄面面相觑。胡三德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小眼珠子里迸发出凌厉的杀气:“我再问一句,你们记住我刚才说的话没有?”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模样,我们齐声说:“我们记住了!”胡三德长长地呼出了一口酒气。接下来的几天里,胡三德别的活都没有做,而是给我们每人打制了一把鬼头刀。打完那两把鬼头刀,胡三德一下子变得苍老了。命运就是如此残酷,也许胡三德早就料到了会有那么一天,他会因为我们而命丧黄泉。那年头兵荒马乱,战火很快就烧到了闽西山区。当时我们不知道局势有多么的残酷,只是听在外面做生意的人回到长岭镇后说,外面国共两党打得很厉害。变化最大的是刘家大宅,刘家增加了不少家丁,而且从外面买回了不少枪。那些家丁背着枪在街上耀武扬威地走过时,我和上官雄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我会自然地想起那杆炸掉膛的土铳,心想,刘家家丁肩膀上挎着的枪是不是比土铳厉害,自己要是有一支枪,那会怎么样?很多事情发生猝不及防。那个墟天原本十分平常,四乡八村的人纷纷聚拢到长岭镇来赶集。我和上官雄光着膀子叮叮当当地打着镰刀,马上就要秋收了,农人们需要大量的镰刀,这阵子我们忙得连放屁的时间都没有。正午时分,小镇的街上热闹起来,根本就看不出兵荒马乱的情景,仿佛是一片太平盛世。每到墟日,我都会有这样的感觉,也许我的内心十分渴望太平盛世。我和上官雄正打着铁,突然一声惊叫从打铁铺外面的街上传来:“流氓——”我和上官雄的目光同时落在了街上一个年轻貌美的村姑身上,两个吊儿郎当的青年男子一前一后夹住了村姑,其中一个青年男子淫笑着伸出手往村姑饱满的胸脯上抓了一下。村姑怒骂着,想逃也逃不脱,街上的人都敢怒不敢言,因为那个伸手抓村姑胸脯的青年男子是刘猴子的儿子刘歪牙,另外一个是他的表弟李水发。刘歪牙得寸进尺,蜒皮赖脸地说:“美娇娘,你是那个村的呀,跟了我吧,我让你吃好穿靓,过神仙般的日子!”他边说边在村姑身上摸来抓去,那丑态不堪入目。村姑愤怒极了,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怒骂着挣扎。刘歪牙竟然扑上去一把抱住了村姑,人们一阵骚动,有人说:“没有王法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如此欺侮良家女子!”可没有人敢站出来为那受辱的村姑出头。我觉得有股热血冲上了脑门,我和上官雄对视了一下,我们俩同时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冲了出去。我挡在了刘歪牙面前,上官雄挡在了李水发面前,我们把他们和村姑隔开了,我回过头对村姑说:“你赶快走吧!”村姑趁机跑了,很快地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刘歪牙气坏了,恶狠狠地朝我骂道:“你这个丧门星,找死呀!”我盯着这个恶少,真想一拳把他打扁了,可师傅交代过我们,不要轻易的出手。紧接着,刘歪牙朝我胸膛上就是一拳,他就像是打在铁板上,我没有什么感觉,他却痛得呲牙咧嘴。李水发却没有出手,上官雄鹰隼般的目光让他的双腿微微发抖,他毕竟没有刘歪牙那么嚣张。刘歪牙在我们身上占不了什么便宜,就带着李水发灰溜溜地走了。临走时扔下了一句话:“丧门星,你们给我等着,有你们好受的!”我看着他们离去,感觉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在长岭镇,没有人能斗得过刘家的,哪怕我们有一身好功夫。胡三德在铺子里,把发生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我们回到打铁铺里,他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和平常的任何一个日子那样平静,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把店门关了吧!”我们觉得不可思议,今天那么多人来买镰刀,怎么能关店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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