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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萨萨身上浓烈的香气,焦躁地在地上兜了个圈子,它追着鹧鸪跑了。萨萨把阿普摇起来。瞥见了他肩膀上结的痂,她的脸色又暗了一些。她跟阿普说:“有贵客上门了。”阿普没睡好,浓眉毛蹙着,“谁?”萨萨挂着笑,施施然地起身,阿普才发现她今天打扮得格外丰艳,“还能有谁,施浪家的呀……”阿普疑心自己听错了,闷头坐了一会,见外头太阳都偏西了,忙穿戴整齐,一口气赶来议事厅。才踏进厅,他就愣住了,六部的人都在,浪穹、越析、施浪,白爨的坐一边,乌爨地坐一边。施浪只来了达惹,身后两个背刀的娃子。她今天把绣花的绸衣裳换下来了,穿着黑缯布衫袴,眼皮肿着,冷艳,肃穆,像个合格的寡妇了。她有多年没有登过云南王府的门,现在这个架势,不像亲戚,更像仇敌。是各罗苏把人召起来的。施浪家没有男丁,诏主得有人做。任由达惹闹下去,丢脸的是他。各罗苏沉着气,先开口了,“达惹,叫阿普去帮你守矣苴和城, 你看怎么样?”这话一提,连阿普都意外,他站在乌爨和白爨中间,被达惹犀利的目光刺在脸上。果然,达惹冷笑了,“我为什么要阿普帮我守城?”各罗苏耐心地解释,这并非他的私心,“矣苴和城离西番最近,番人一来,施浪先遭殃。”“施浪的罗苴子也会打仗,不要你操心了。”“唉,寨子里没有个男人,到底不行……”“非得要男人,才能活吗?”达惹“哐”一声,把茶碗放下,她直截了当地说了,“施浪诏主,我自己做,你们谁都不用惦记。”见男人们脸上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达惹索性当场宣布了:“今天开始,谁也别欺负我是寡妇,我不姓段,也不姓施,我姓各,我叫阿各达惹。”
各罗苏震惊了,“各”是上一任骠信的名,只有继位的长子才能用“各”来冠姓南诏的采用父子名字首尾相连的方式,譬如皮罗阁、阁罗凤、凤伽异、异牟寻,这样子。,“你怎么能姓各?”达惹似笑非笑,“你能姓各,我凭什么不能姓各?”她还嫌语不惊人,“阿苏拉则死了,乌爨大鬼主也该轮到我做了。”“你少做梦!”各罗苏脸色都变了。各罗苏越愤怒,达惹就越高兴。她花朵似地笑开了,“阿哥,你老了,没几年好活了,”她冲阿普一撇嘴,“你看看阿普,毛都没长齐的小孩一个,大鬼主不给我做,难道给他做?大家评评理。”各族首领们把目光在两人身上盘旋,往后一靠,端起茶碗,那是看热闹的姿态。各罗苏冷静下来。没捉到狐狸,惹得一身骚!他瞪了达惹一样,用一种兄长的威严,但语气毕竟软了,“阿苏还会回来的。他也是你侄子,你不要咒他。”达惹的目的已经达到,她款款地起身,“咱们走着瞧。”两个雄赳赳的娃子跟着她往外走,和阿普当面撞上了,阿普抿着嘴巴看她,是生气,也是无奈。这样的眼神,叫哪个女人不心软?达惹噗嗤一笑,她意味深长,“傻孩子,惦记施浪家的人和东西,你还得长点本事才行。”剩下几家的首领也被送走了,各罗苏坐在屏风前,脚下是斑斓的波罗皮。案上同时摆着汉皇赐的云南王金印和吐蕃赐的赞普钟印,各罗苏并不以为耻辱。但刚才达惹的戏弄让他的脸彻底拉了下来。尹节说:“达惹不会去汉人那里使坏吧?”各罗苏说:“各部选大鬼主,这是我们乌爨自己的事,别说云南太守,皇帝都管不了。”阿普在旁边听着,说:“我去跟姑姑说,她想做大鬼主,就让给她好了。”“你又想挨我的鞭子了吧?”阿普撇下各罗苏,在院子里徘徊。萨萨的房檐下有只绿孔雀在踱步,这让阿普想起了碧鸡山堡寨那个骚气的浪穹人,他不禁翻了下眼睛。阿苏拉则……阿普瞒着各罗苏和萨萨,派了两个娃子去长安,快两个月了,还没有阿苏的消息。一个乌爨僧人,应该是很醒目的,他准是改头换面了。阿普的眼睛里暗沉沉的。娃子们突然欢呼起来。最近,能在年轻人中引起这样的骚动,只有一件事。阿普回过神来,果然见他们成群地撒腿往外跑,“去看施浪家的女儿了!”达惹是带着家人一起离开碧鸡山的,但施浪的女儿没有在云南王府露面,在外头闲逛。她也跟达惹一样,蛮装绾髻,坐在洱河畔,好奇地看一群小朴哨捞青苔。施浪没有摆夷女奴,碧鸡山上也没有太和城这样热闹。浓绿的青苔,又凉又滑,像鱼儿,被灵巧的手接连不断地捞起来,摊开晒在太阳下。小朴哨们戴斗笠,施浪家的女儿有着比别人都洁白的脸和手,却不怕晒,坦然地露在外头,任娃子们睁大眼睛看。她把裤管也卷起来了,赤脚淌过水,手里端着沉甸甸的竹篾箩,脚踝上银镯闪着水光。稀奇,连青苔她都比别人捞得快。“真是阿姹啊。”木呷咕哝了一句,他瞟一眼阿普——又要跟着她跑了。小朴哨们唧唧呱呱,连看完傩戏的阿米子们也凑过去了,眼看河畔炸了锅,蝴蝶蜻蜓乱飞,阿普捅了一下木呷,“你去把她们都引开。”“有十几号人啊……”木呷说,头一回为要应付的女人太多而烦恼。还没说完,阿姹把竹篾萝放下了,她用湿淋淋的脚踩着草茎,拨开藤蔓,走进了林子里。阿普跟了上去。 姹女妆成(三)坝子里的山泽都有邪瘴,外头的人进不来,里头的人出不去。越往深处钻,越容易迷路。 外头还艳阳高照,一进林子,天就暗了,枝叶上的露水嘀嗒嗒的。这里的绿物像贪婪的婴儿,吸吮着红壤里涌出的乳汁,蓬勃得吓人。 阿姹越来越慢,她停下来,转头看着阿普。 阿普像个追踪母鹿的猎人,对她的一举一动都非常警惕,好像一眨眼,这美丽狡猾的猎物就从眼前逃走了。“你又去哪?” 阿姹无辜地扇了扇睫毛,奇怪地说:“我要方便。” “方便?”阿普顿了一瞬,反应过来了,“哦,你要拉尿?” 这直白粗鲁的说法让阿姹脸红了。她瞪了他一眼,“我要方便,”她强调说,“你还不走?” 阿普半信半疑,他抬了抬下颌,“深处有蛇,你别走远了,”他知道阿姹怕蛇,“也别想跑,我什么声音都听得见。” 阿姹暗地撇了一下嘴,那后半句给她弄得为难起来了,犹豫着往树后走。 阿普身子转过去了,眼睛却还跟着阿姹动,见她拨开丝丝缕缕的藤蔓,白脚踩在湿滑的地里,树下的水洼也积满了浓绿的水藻,那是陈年累月的枯枝和虫尸。他说“等等”,把自己的靴子脱了下来,丢过去。以前阿姹坚持不肯打赤脚,他要嫌弃她麻烦,这会自己倒婆妈起来了。“草里有蚂蝗,你别蹲着,要像男人一样站着拉,”他还叮嘱阿姹,表情不是开玩笑的,“小心蚂蝗顺着腿爬上去,爬到你那里。” 阿姹小时候见识过被蚂蝗钻到腿里的娃子,她感到毛骨悚然,忙把阿普的靴子套上,也没心思方便了。绕过阿普往林外走,她嘴里说:“别跟着我。” “你又不急了?”阿普跟上去。 “我……本来就不急。”阿姹觉得这人说话真讨厌,走得更快。 阿普两步追上去,和阿姹并肩,他扭过脸,光明正大地看着她撅起的嘴巴,还有衣襟上别的马缨花。他是质问的语气,“那晚在寨子外头,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阿姹站住脚,嘴角弯起来了,“叫你别跟着我,你聋啦?”眼波也斜过来,将他上下一看,“跟着我,可能害得你命都没了,你不怕?” “我没跟着你,是你为了我,自己跑来乌…坝子里的山泽都有邪瘴,外头的人进不来,里头的人出不去。越往深处钻,越容易迷路。外头还艳阳高照,一进林子,天就暗了,枝叶上的露水嘀嗒嗒的。这里的绿物像贪婪的婴儿,吸吮着红壤里涌出的乳汁,蓬勃得吓人。阿姹越来越慢,她停下来,转头看着阿普。阿普像个追踪母鹿的猎人,对她的一举一动都非常警惕,好像一眨眼,这美丽狡猾的猎物就从眼前逃走了。“你又去哪?”阿姹无辜地扇了扇睫毛,奇怪地说:“我要方便。”“方便?”阿普顿了一瞬,反应过来了,“哦,你要拉尿?”这直白粗鲁的说法让阿姹脸红了。她瞪了他一眼,“我要方便,”她强调说,“你还不走?”阿普半信半疑,他抬了抬下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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