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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看到她在我前面,进了诊室。
她说:“医生,我好疼。片子怎么样?”
“你亲友来了吗?”
她神情冷淡:“没有,我一个人。您直说吧。”
医生叹了口气:“还是复发了。”
她说:“还能手术吗?”
医生说:“没有手术指征了,只能保守治疗。”
她说:“我不想治了,太疼了。”
医生默然。
她又说:“谢谢你啦。应该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我不治了,想找个喜欢的地方离开。太痛啦,我们国家怎么不能安乐死呢。”
医生无话可说。
苏落最后自言自语似的叹了口气:“人都是要死的,但是我怎么非要得病呢?痛快点不行吗?”
她恍惚地将目光投向诊室外的方寸蓝天。
“我最近时常做一个梦,梦到我是个很了不起的天师传人,最后也是为了什么人类的安危牺牲了自己,死得轰轰烈烈。”
“还有个……朋友。她一直陪着我,直到我死的那刻。”
她轻轻笑了起来:“都不舍得醒来了,那是多好的一生啊。”
苏落走出诊室,回头时目光相接的一刹,我看到了她苍白的、冷漠的、凹陷的、如同鬼魅般的脸。
她疲惫的目光毫无停顿地从我脸上扫过,离开了医院。
她竟然还是要死了。
却甚至不认识塔罗。
还死得那样窝囊、痛苦、毫无意义。
我回到和裴追约好的地点,坐在路边长椅上,以手抵额,沉默地抽烟,盯着裴追买的那袋红苹果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裴追来了。
他居高临下地望了我一会。我才如梦初醒地站起来,准备跟着走,却忽然看他抛来一个东西。
我下意识地接住,发现是个红苹果。
我咬了口,汁水甜润,心里一口气缓缓松了些。
我便投桃报李,从袋子里也拿了一颗递给裴追。
裴追接了,却没吃。只是低头把玩了一会。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在苹果红润光滑的表面上流转而过。
返程时叫的代驾是个沉默寡言的大叔。我们三个同处一车,仿佛三个相安无事的冰块。
回到裴追的住处后,一夜无话。
第二日,因为近来体力下降的厉害,我醒的很晚。洗漱好出房门,便发现裴追父母来了。
我站在楼上卧室,低头望去。
裴父嗓门洪亮,性子又急,正指着裴追刚收的一副画疯狂输出。
而裴母则站在桌边,拿着昨天买的那瓶红酒开塞醒酒,酒香遥遥飘出,她露出愉悦的笑容。
裴追还是一脸面无表情,似乎对他老爸很无奈。但我也看得出,他此时心情不错。
上个时间线里,裴追的父母因貓灵之事死得很早,算来对我来说已过去了十余年。
此刻,看着他们脸上爬上岁月的纹理,皱纹中却又蕴着笑意,我竟然有些恍惚。
“沈无,下楼。”我一出房间,裴追便立刻注意到我,冷淡地抬头看了我一眼。
裴父侧头吼裴追:“沈顾问是你的救命恩人,和人家说话客气点。”
裴追视线都没偏一下。
我顺从地下楼到了客厅,和裴父握手寒暄。
巧得很,可能是为了让我在裴追身边行事有个对外的身份,裴父给我安排了个“咨询顾问”的头衔,业务内容写得高大上却模糊暧昧,从’艺术品战略投资’跨到’私人事务咨询’,十分用心良苦。
裴父把我带到边上沙发坐下。
没多久,裴母也坐了过来。
反倒只有裴追一个人在厨房里准备午餐,我透过玻璃门远远看到他正穿着围裙、冷着一张脸把蘑菇切成丁,几乎有了反差的喜剧效果。
裴母先开口,语气诚恳:“沈顾问,多谢你救了我儿子。后来我们调了监控看当时的视频,如果不是你拉开裴追,那东西肯定砸在他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曾经,她和她先生也对我如此诚挚客套,结果却是那么凄惨。如今我从她嘴里听到“谢”字已经有些过敏。当下只好低头喝茶掩饰。
“我们家一直是信神佛和因果报应的,一定是心诚则灵,才能遇到沈顾问帮裴追逢凶化吉。”
裴父说着说着,拿出一张支票:“也不知沈顾问您是哪里的高人,有什么习惯。我一个俗人,只好冒昧敬上一些香火钱,这十万请您务必收下。”
我:“……”
这裴总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送钱。
只是旧时间线我好歹名声在外,现在就是一个寂寂无名的落魄人,他们竟也就这么天真地信了我。
我心里觉得好笑,却又笑不出来,只把支票推回去:“不必。”
裴父却追问道:“那沈顾问,你有什么别的需要吗?尽管提!”
我想了想:“我只需要留在裴追身边。”
——我要钱有什么用……做手术治病吗?
病床一躺就是几周,还不知道能不能醒的来,醒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正常思考说话行动,这样折腾一轮,裴追都能变成骨灰了。
我曾经欠他许多,反正都要死了,不如救他赎罪。
只是……裴追父母似乎误会了什么。他们对视一眼,神情古怪,像尴尬又像动容,一脸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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