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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士的名字两字同音,被她念出来, 有一种莫名的缱绻意味。树上的枝叶传来几声窸窣响动,她敏锐地找到少年藏身的位置,高声笑道:“断!”
少女的瞳中焕出华彩,宿肃坐着的那根数枝应声而断。树上于是掉下来一个长发凌乱、黑布蒙脸的少年,只是被风杳一盯,那黑布也断作两节,露出底下一张沉默俊朗的容颜。似乎没想到每天跟着自己的死士年龄竟然这么小,风杳新奇地看着他,眼神直白,一眨也不眨。
他避开少女的视线,慌慌张张地跪地行礼。
风杳道:“你比那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世家公子长得好看多了!”
宿肃死死地低着头,耳尖红了一片。
风迁未曾想到,自己出于好心拨给风杳的死士,最终成为了将她大好前途横空截断的狠狠一刀。
风杳虽然长得温婉端庄,在族人众星捧月的态度中长大,最终却长成了个好强的性子。眼光挑剔、平生最讨厌烂泥扶不上墙的世家公子,能力尚可的,对其长相又不满意。每逢有人上门、或者被人约去远游推脱不掉,便暗中叫宿肃搞点破坏,再在一片兵荒马乱中笑着被少年带回府中,假装受惊,又能得到一段安稳的时间。
宿肃不识字,诗词歌赋都是风杳教给他的;无数个晴日雨夜,宿肃坐在风杳住的阁楼下,一边听楼上的琴声,一边擦自己的短剑。
再年长一些的时候,风杳向宿肃表明了心意。
宿肃是个闷葫芦,若是风杳不开口,他这一辈子到死也不会戳破这层窗户纸;即使风杳戳破了这层窗户纸,他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跑。
他不能忍受自己成为圣女生命中最大的污点,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横刀自刎。可他没死成,睁开眼睛后发现自己躺在了风杳的床上,旁边是眼睛已经哭肿了的圣女。
命运的罗盘悄悄开始转动。
而后便是父女决裂、雨夜私奔,风迁在远游时被妹妹的死讯唤回家里,猜到了缘由,对着一口空棺枯坐半夜,终于忍受不了父亲的顽固与专横,与他大吵一架,亲手折断了自己的灵命牌。
彼时他已成婚,成婚的对象是个只见过一面的合适世家的小姐。妻子难产而死,他膝下育有一子一女,正是此后的继承人风定,与妹妹风愔。他对妻子和孩子无甚感情,平日态度不温不淡,甚少关心,折断灵命牌后,抛下二子独自一人离开风氏,此后再也没回来过。
这是风氏的陈年丑闻,只要一日还活着,就是老家主心中一道无法抹除的疙瘩。然而离开了风氏,无论是风杳还是风迁,日子过得虽然清贫,却都自在了许多。
风杳离家时,带走小时候喂养过自己的乳母。他们一路辗转到玉川之外的阜南定居,生活得异常安乐。因为身负灵力,习过玄门杂学,平日里帮人驱驱邪、看看风水倒也饿不死,只是一直犹豫该不该让宿淮双走上这条路。
然而宿淮双出生之后,他们反倒放下了心。
宿淮双没有瞳印,生着一双无比通透干净的黑眼睛。在变故发生之前,他向来如普通小孩一样生活,只是玩闹之余会被宿肃抓去读书,作为日后的谋生之道。
宿淮双抓着风杳的手向前走,懵懵地问道:“今日为何这么早就吃饭?”
风杳笑眯眯道:“今天是个特殊的好日子。”
宿淮双道:“是什么日子?”
风杳于是弯起眼睛,抓着宿淮双的手晃了晃,道:“是咱们双双的生辰呀!”
宿淮双又蒙了一下。他乖乖地埋头跟着母亲向前走,过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抬头道:“可是阿娘……昨年我过生辰,不是在冬天么?”
风杳顿了一下,面不改色地将话题揭了过去,两人一路说说笑笑,身影消失在一片薄雪之中。江泫安静地伫立在远处旁观,良久之后,抬脚跟了上去。
他活得太久,对于凡俗时的父母,已经全然淡忘了。但宿淮双还记得,这是一件好事。心中尚存净土,疲惫时便有栖息之处,精神得到休憩,才不会走上邪道。
宿氏一家四口,住在一间不大不小的竹篱院中。院内陈设简单,该有的一样不少,竹篱上悬挂着青绿的蔬菜,门前有红椒白蒜。四人住在一栋二层阁楼内,同简朴的院中不同,这阁楼修葺得颇为精致。
跟随风杳一同离开风氏的乳母年岁已高,坐在门前,看着宿淮双,便笑眯眯地起身去接,宿淮双看了一圈,未曾看到宿肃的身影,道:“阿爹呢?”
乳母姓云,称作云娘。云娘道:“老爷还没回来哩。”
宿淮双乖乖地点了点头。江泫刚好到了院外,从打开的篱笆门中走进去。
这是宿淮双的灵识海,他是外来者,在宿淮双没有注意到他之前,谁也看不见他,因此行动随心,无所拘束。阵法维持的时间虽然长,但还是要尽快寻机找齐宿淮双的元神,将其带走。
然而才迈进一步,江泫就微微一怔,有些愕然地发现,在宿淮双的背后,有一点灵光悄然浮现出来。
幼子对此浑然不觉,神色如常地与老妪说话,而在江泫的视野中,他身后的灵光越现越多,一枚、两枚、三枚,汇成一片细细的河流,拖着浅淡清澈的尾光,悠悠地向他飘来,环绕在他的周边,仿若白日璨星,柔光浅浅。
认清这是什么东西以后,江泫哑然,半晌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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