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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新楼前后分为两片。后厅有两间作画装裱的书房,前厅专做收藏与展示,有间装修别致的花园,自然也有专供客人休息饮茶的房间。
雪君若是还在,一定就是那里了。
恩师心疼唯一的儿子,其实不止是因为血缘,更是因为雪君古怪的个性。雪君的相貌,和一般人梦中的冰雪仙郎无甚分别,而他那个性子,也像极了不食人间烟火的精怪。
幼儿开蒙总免不了背书,男先生布置功课,到时候合上书检查,雪君说自己已经倒背如流,却怎么也不肯开口。幼儿性顽,少爷又不如小姐好学,教书的公子根本不觉得他会如此用功。好劝歹劝,差点要上藤编惩戒,雪君才肯勉强开口:
「也乎哉焉,者助语谓,肖……诮等蒙愚,闻寡陋孤——」
偶尔结巴,大体还是流畅的。
雪君一路背到到大半,公子才恍然大悟,罗小少爷自称能把千字文倒背如流,就是真真切切能够「倒背如流」哇。
因此,罗女史对雪君的婚事相当发愁。她不愿意雪君受苦,若是找不到能包容的好妻主,宁愿送亲儿出家。
至于后来嘛……
关绮同雪君算是青梅竹马,也能喜欢他不拘一格的个性。罗大人临终拖孤,突发奇想也曾想过将雪君嫁给关绮。
只不过,婚姻于雪君,也就是老男史照本宣科布置的无聊功课。这莫名其妙的婚约情有可原,却算不得数,后面也就不了了之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不自觉地快活了许多。绕过走廊上的一串紫藤,翻过栏杆看前厅的灯光——
果然还亮着。
男孩变成少年,首先要丢掉两颊上的婴儿肉,接着收了两边的皮肉,冒出胡茬,身体也笨重起来。而雪君独得上天眷顾,平平稳稳地长大,嗓子过了变声的关,一张脸却还是小孩子模样。
连性子也是天然。
手里虽说拿了书,眼睛却不知在看哪里,分明是在神游。快入冬了,晚上露水也重,他斜靠在窗边,居然还是光脚踩着地上的绒毯。
「咳。」关绮假咳一声,引起他的注意。
雪君懒洋洋地往门外一望,隐约看见一个女人模样的影子,吓一大跳,手上的书也丢在了地上。
「魁姐姐?」
「正是在下。」关绮远远行了个礼,「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公子还是喊我一声关二小姐罢。」
雪君捡起书,也不招呼门外受冻的故人,左看右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最后从另一边的椅子上,拆下一块刺绣的绸布。他拿着绸布点点头,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坐好,把它展开,盖在自己赤裸的脚趾上。
万事俱备,他终于发出了邀请:「请进。」
在祭酒大人的屋顶下过了这些年,古怪的脾性却是也一点没变。
「关二小姐在笑些什么?」雪君示意她坐上那张没坐垫的椅子,装作不在意地问。
「没什么。」关绮挥挥手,也决定不提刚才的趣事,「罗公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良御殿下请我来清点母亲的藏品。日新楼是外院,我不能一个人乱走,要等殿下派人来接。」雪君叹气,「我私底下给魁姐姐送过那么多汤水,您能不能行行好,匀碗饭给我先填填肚子?」
「刚吃完了。」关绮笑眯眯地说。
雪君完全泄气,「讨厌。」
关绮和雪君也算是青梅竹马,对彼此的生活知根知底,也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略过寒暄,雪君开口就直接问她关纨生产的事情。
「谢天谢地,母女平安。」关绮说,「可惜我还未见过亲女儿。」
他俩都未成家,围绕母亲、婴儿的话题说不上几句话。简单报了关纨近况,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执徐公主,以及与她相关的各类应景的皇室秘辛——
陛下的身体、敦昌贵卿的婚事、上章公主新纳的小侍……以及另一些关绮想打听的事情。
「雪君最近去过太和宫探望云真天君么?」
「怎么了?」雪君皱眉,「魁姐姐又有那位的风声吗?」
「不算。」关绮摇了摇头,「听说那位最近找了个国子监的举生做姘头,是不是真的?」
雪君哼了一声,「我可不知道。」
虽然跟着嚣张的父亲长大,可雪君毕竟是罗女史生出的儿子,对云真天君的行径多有不屑。关绮这样直接地询问,理所当然地把他们当成一类的密友,自然惹得雪君心里有怨。
关绮看他的神色就猜到八分,于是假咳两声,转了个话题,「之前结识了位小道长,估计投奔太和宫去了,想承蒙罗少爷关照,帮忙给云真天君托个信,让他在太和宫站稳脚跟。」
雪君的脸色却变得更差了,「他叫什么?」
「姓纪,」关绮努力回想,「叫什么真……」
糟糕。那日色气上头,度牒上写的东西,她差不多是一个字也没进脑子。
「人长得漂亮,大概这么高。」关绮凭记忆瞎比划着,「看谈吐气质,母亲是读过书的穷秀才。」
「有我漂亮吗?」
关绮笑了,「你怎么回事?」
雪君也不回答关绮的话,「比我好看呢,我就写信让皇兄扔他到佛寺,剃成光头。没我好看呢,我就不写这封信,让他在太和宫自己打拼,给那帮刻薄的贵少手下找个人欺负。」
话里意思明显,雪君并不想帮关绮这个忙。
她本以为雪君在开玩笑,可是见他语气,气氛也不算轻快,也意识到这回绝是相当严肃的。
「纪道长和雪君,此前有过什么恩怨吗?」
「今天之前还没有。」雪君爽快地回答,「我实在算不上喜欢他。」
「可别是因为我吧?」关绮开玩笑道。
没想到的是,雪君居然真的点了头。
这下关绮笑不出来了。
「雪君没忘记自己姓罗,然而爹爹改嫁之后,我也确实生活在刘家的屋顶下。」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刘大人……算是重光派,她与爹爹都反对我来执徐府上做客。」
停顿一下,他才接着说,「要不是殿下说我能遇见魁娘,我绝不会那样和爹爹争。」
到此为止,雪君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关绮盯着那双漆黑的眸子,却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感觉所有目光都被那两潭黑水吞噬,身子慢慢沉在了他的话语里。
「纪道长……是魁姐姐的相好吧?」雪君也不看她,侧过身去剪烧焦的蜡烛心,昏黄的灯光在他脸颊上拉出了睫毛的影子,「明知道我喜欢您,还要请我对他关照,您也真是狠心。」
他……他说什么?
一向油嘴滑舌的小姐僵在椅子上,像是被人封了哑穴,嘴巴张合几次,发不出一点声音。
于是关绮放弃斟酌推敲,仔细打量着雪君的侧脸——这也是她第一次,用打量男子的眼光看他——脑子里迅速飞过一句句套话。
「郎君厚爱,文缯受宠若惊。」
这些话,摆明了就是敷衍糊弄,雪君听得出来,不可思议地朝关绮望了一眼。等他从关绮脸上收回目光,眼圈已然红了一片。
他善于操琴,纤细修长的手指尖有一排小茧子。琴师的骄傲没能让他直视关绮,只在他敲打桌面的烦躁节奏里,额外垫了一层紧张的闷响。
深呼吸几次,雪君才鼓起勇气,声音颤抖着问:「真的只是受宠若惊吗?」
这要她怎么回答?
被这张孩子气的脸盯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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