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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隽的“得胜楼”,由肖凉投五分股,在汉口的花楼街开张。
花楼街在租界边上,前清时候,这一片还不繁盛。“九头鸟”们瞅准商机,银子跟着洋人屁股后面滚,在此置地建楼。楼的各处,雕了很多花,搞得蛮精美,故称“花楼”。
这一趟街,也叫“花楼街”。
花楼街,是汉口如今的销金窟,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地方。后来,繁华像涨了潮的河水,外溢,到了黄陂街,又形成了“前花楼街”与“后花楼街”之分。
当时有小伢间传唱歌谣:“前花楼接后花楼,直出忠义(此乃大买办黄忠义所修马路)大路头。车如流水马如龙,夜夜笙歌未曾休。”
得胜楼,表面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吃饭的地方。
开张大吉这日,林隽领着肖凉,肖凉携着方子初,便在这二楼临窗临街的“清风间”摆开筵席。
席间有海参元子、翠盖鱼翅、挂炉烤鸭、糖醋桂鱼、红烧鮰鱼、银丝牛肉、水晶肘子、炖银耳鸽蛋八菜,一汤是牛肾筋汤,另有鸳鸯羹和什锦冰碗两盏甜品。
林隽眼里笑意盈盈,座位后面站着一圈厨子堂倌,正等着肖凉品尝的反应。
厨子不过是他从各大酒楼挖来的学徒,偷师也只能学个表面。味道只能说是中上。
不过得胜楼的名头不在这里,它又不是来做酒楼的。吃食上主打的就是一个“全”字,除了各色中餐,还有番菜西点。酒饮上有地道的汉汾、前清贡酒还有白兰地、威士忌。另外还经营洋烟:茄克利、三个五、绿炮台等。
不过酒水都要比外面贵上三成。
为何如此,自是因后院大有机关。
午饭一毕,肖凉领着方子初,跟在林隽后头,进了后院,抄手回廊,假山木石,不过寻常园林。
可进了屋子里,却是另一番迷城景象了。
窗子都由墨绿色的纸糊着,光线透进来,昏暗得暧昧。墙上点着壁灯,也是绿色灯罩。十几张大大小小的赌台依次排开,堂倌背着手,各自立在桌后。
此时并不营业,他们乐得清闲。到了客群蜂拥之时,他们便发挥弹压闹事、维持秩序的作用,俗称“抱台脚”。
再往深里走,便是挂着木牌子的各个包间。上面有写:“麻雀间”、“揽胜图”、“除红谱”、“打花会”、“叶子戏”、“梭哈室”、“百家乐”、“弹子房”等。
肖凉面色深沉,似乎若有所思。赌场他打小并不陌生。有时他会去里面找他那个入土的爹——肖大成。
不过乡下的赌场甚是简陋,有些地方不过是赖着一个草房子,里面烟雾缭绕,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恶臭扑面而来。
和那里比,得胜楼的装潢,简直是天堂琼台。
这时,回廊上走过来几个艳粉鲜绿的女人,都着薄纱洋裙,露着白嫩嫩的腿,扇着小扇子。
“三爷!”为首的女人,明朗朗地叫着,那嗓音又转了几个弯,说不出来的柔媚。
肖凉一眼就认出,这货正是之前差点被自己勒死的婊子玉如意,他皱起眉头看向林隽。
林隽捏了把汗,解释道:“玉如意素来仰慕三哥,一片赤诚。听闻三哥要建这得胜楼归为己用,就想着添一把火,从回春阁邀请来几个姐妹,赌桌之上,招待客人方面,也是极擅长的。”
“三爷。”“三爷!”……后面婉转女音此起彼伏地响起,“我叫怀香”、“我是小桃红”、“我是蓝萱,您家可听过我的曲!”
肖凉被这脂粉香风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后退两步跟林隽敷衍地点了点头:“不错,有板眼。得胜楼,我便撒手交给你。但毒货大烟,一丁点都不能进门。”
林隽诺诺称是。
几个女招待见得胜楼最大的佛冷着张脸,都噤若寒蝉,只得以女性的眼光打量起肖凉身旁的方子初。
林隽说:“几位弟兄们都在梭哈室候着呢。”
肖凉点头,跟方子初说话,脸色立刻柔和许多:“你在这里玩一下子。”
林隽跟在肖凉身后,突然回头凶狠地看了一眼玉如意,低声说:“给我看好她!”
等两个男人走远,这玉如意绕着方子初转了好几圈。
“哎哟哟——这个小姑娘伢,长得真是疼死个人!”
“是哦!你们看多白多细一张脸!”苏扬口音的小桃红也凑上去说道。
“这小腰一掐,多大点儿!”怀春操着北方口音。
“这小眼睛,真勾人!”“长得真媚气!”“还是年轻好!”
……
女招待们都是回春阁曾经的大龄窑姐。这一行非常残酷,她们平均起来不过二十四五岁,就已经被称为“半老徐娘”了。
方子初被她们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评头论足,面皮通红。
玉如意向她们使眼色:“干么斯,干么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看把人家都吓着了。”她又热情地握住方子初的双手,“妹妹别介意,都是凡人,几辈子没见过天仙似的。”
她一面说,一面牵着方子初就往前走:“你平时爱玩什么?哎呀,我忘了你个学生样子,之前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咱就玩揽胜图吧,文雅。正好我们凑齐六个人。”
揽胜图是前清福建人发明的一种博戏。玩时,根据所掷的骰点,六人分为词客、羽士、剑侠、美人、渔父、缁衣,再轮流掷骰子,在盘上行棋。
盘上绘有各名胜景点。是劳劳亭,但终点各不相同。词客到瀛洲止,羽士到蓬莱止,剑侠到青门止,美人至琼台止,渔父到桃源止,缁衣至五老峰止。每个角色有自己本彩,有奖励。
奖励以前是油印好的花花绿绿的假银票,民国后,就变成了筹码。
若是走到罚处,就要按照该处文字的说明,喝杯酒、讲个笑话或唱个曲。
方子初哪里玩过这种游戏,又对她胃口,热闹丰富。酒是特意为她准备的,没什么度数的果酒。
不到办个时辰,她就喝得满脸通红。她一开始掷到的是两点,是“羽士”,但还没走到终点,已经输光了所有筹码,求助地看向玉如意。
“这可不兴借钱的哦。”小桃红说。
玉如意道:“三爷的人,值得破规矩。”拢了一堆筹码给方子初。
可方子初手气实在是差,不过几圈又输得兜干底净,掷下骰子,又走到了罚处。
“哟,唱个小曲儿!”怀春惊喜得叫道。
“咱还没听过女学生唱小曲呢,今日可要长见识了。”
方子初咬住下嘴唇,“我……”她一向是最守规矩的人,刚才借筹码已经破坏了规矩。虽然面上烧着,但还是勇敢地开了口:
“我俩划着船采红菱……采红菱,得儿呀郎有意,得儿呀妹有情,就好像两角菱……也是同日生啊……”
她用的苏扬话,但天生的五音不全,所以听起来有两分滑稽。
女招待们笑着掩口,玉如意连忙真诚捧场:“唱得真好,真好!”
女人们沉浸在文雅的江南腔调里,男人们这边则战得正酣。
“梭哈”是一种很刺激的游戏,因为底牌无人知晓,未知犹如死亡一样,令人恐慌,却也放大了人的本能。
屋子里不同其他赌室那样乌烟瘴气,因为肖凉厌恶别人吸烟,但嗜酒,每个男人桌上都放着酒杯,赌注不仅是钱,输了的还要罚酒。
“红桃k。”二团长是这轮的庄家,先明牌。k点数是纸牌中最大,若别人的明牌加底牌构不成对子,他便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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