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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莼没听到那些议论声,这边的国子监生都极严肃沉默,也并不交头接耳,毕竟都是好不容易得了千载难逢的皇上考察的机会得以进入太学就读,太学里授课的博士,全都是饱学宿儒,更不必说今后前程和授官,必定是不一般的了。
他一眼看到谢翡,果然是宗室子中的翘楚,太学生们的袍服是金冠顶幞头青罗袍,其中宗室子袍边都镶着金龙纹。谢翡正襟危坐,一丝不苟,面容清俊,却又不知为何感觉到了许莼的目光,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微微一笑,拱了拱手。
许莼也还礼,心下想着不知为何九哥和大哥都对谢翡如此忌惮。确实看着温温君子,如玉似竹。不过,比起九哥还是差远了。
忽听到磬声清脆,助教博士进来道:“肃静,迎先生。”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沈梦桢走了进来,面上颇为和气,穿着深青色官袍常服,带着梁冠,进来微微还了半礼,显然是因为左边上首坐着的都是宗室子,然后坐在了讲台前,举止徐舒,雍容泰然。
下边倏然一静,显然对这位新上任的祭酒脾性不太了解,都知道他出身儒门世家,学识渊博,尤其擅长象纬之学,来日必定是要入阁的,人人都知道皇帝让他去礼部,是去磨性子,去锐气的,任了几年,一提拔就是国子监祭酒这样重要的职务,听说朝中不少人有些微词,但也无法,都知道这位皇上说一不二。
前任祭酒还是谢翡的外祖父林文端,性刚正,动必遵礼,如今只说是称病请辞。但人们都知道,一贯祭酒都由前任祭酒在博士中推选,林文端端方迂执,若是他举荐,绝不会举荐素有轻狂风流名声的沈梦桢。
这就是皇上的任命,自皇上撤藩命各宗室藩王回京居住,宗室子入太学就读后,这还是第一次对太学有了明确的指示。
这让人们不由都微妙地联想起了今上如今年近三十尚且无子且并不纳后宫的事实来,但无人敢宣诸于口。
沈梦桢倒是仍然是那副才高气雄,藐视一世的样子,张嘴便道:“皇上命我来为诸公子讲学,既要讲尧舜汤武五帝三皇之明君之道,又要讲伊吕周召之功勋德业。礼乐刑政,无所不讲,正为期待诸公子赫然有为,闻于天下,作王者之兴。今后由我为大家主讲《大学衍义》。”
一时下边颇有些激动昂扬起来,要知道这可是赤裸裸和大家说,皇上命我来教导你们帝王之术吗?《大学衍义》乃帝王为治之序、帝王为学之本,这可是赫赫有名的帝王之学啊。
要说他们自己私下自然也有修过此书,但由皇上亲自任命太学祭酒博士来为他们主讲,其意深远。
一时众人都振奋起来,打算好好听这个传说中学富五车的沈先生如何讲课。沈梦桢也只转手让人发了课业下来给诸生。
许莼一贯在这经学上一塌糊涂,但看周围人的兴奋,也知道想来这本经书很重要,既然是《大学衍义》,想来应当是衍释《大学》了。
他想起来九哥除了第一次让自己念了那《佞幸传》以外,正儿八经教导自己读书,却是从《大学》开始的,不仅通讲了,还要求自己逐句默写背诵,若不是如此,今日一来就学《大学衍义》,恐怕自己都听不懂吧。
九哥……许莼忍不住摸了摸腰间的香囊,从里头摸了一粒丸子放入了口中,他平日只要一上经文课,就打瞌睡,九哥希望他学好,他今日才第一天来太学,绝不能又重蹈覆辙,读不成书也罢,还要被人鄙薄。
他心中嘀咕着,那丸子化在口中,一股刺激清香的味道直透大脑,鼻尖冲去,脑子瞬间清醒振奋起来,而他两只眼睛瞬间也就泪汪汪起来。
“他吃的什么?”在沈梦桢身后的帘后,谢翊微微皱起了眉头。
六顺在一旁小心伺候着,轻声道:“应当是龙脑提神醒脑丸,那东西可不好受,我听冬海哥哥说是世子让配的,说是要认真上课,怕精神不好要睡着,因此才让配的。”
谢翊眉毛蹙得更紧:“让人去找冬海取了来让太医验一验。”
六顺轻声应了,连忙悄悄退下。
苏槐连忙道:“陛下不是说世子身边有医术高明的大夫吗?还听子兴说过世子身边还有舌头极灵敏之人,应该是害怕被毒害,盛家给世子身边放着的人。”
谢翊微一点头:“是没错,盛家考虑十分周到。春溪,身有神力,出入佩刀,必有武艺在身,夏潮,机灵善辨味,这是防止饮食被暗害,又有一双伶俐腿,应当是负责奔波通消息的。”
“秋湖,机变擅应酬,我看他言词虽然谦卑委婉,看人却目光犀利,定然是有认人记面容的本事;冬海自不必说了,医术高明,擅急救。盛家对这个外孙,是极重视的。”
苏槐笑道:“那陛下还担忧?”
谢翊道:“正是因为野路子大夫,只重药效,我才担忧。民间提神的药,若只是冰片薄荷芥辣苏合香等也还罢了,就怕加了槟榔、罂粟,甚至五石散,不可不防。”
苏槐笑了:“陛下这是关心则乱了,盛家既然能在世子身边安排这样的书童,岂有在这入口的东西上不在意的?”
谢翊想了下也有些自嘲道:“这孩子如一泓清水一般浅显,与他母亲都十分良善忠厚,以至于总让人觉得他们没有自保之力。”
苏槐道:“奴婢倒是觉得,陛下这些日子更有人气了些。”从前啊,真是一丝人气都没有的圣人,每次只按部就班,让人怀疑随时要离去。
谢翊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苏槐笑吟吟也不再说话,听外边授课。
沈梦桢命人发完了课业纸,开口道:“诸公子在家中,应当也都学过这《大学衍义》了,因此我也不必逐字逐句讲解。先请一位太学生来先试讲一卷吧。谁先来?帝王为治之序。”
众人:“……”
课堂上一片沉默,许莼拼命低着头,生怕被沈梦桢看到。对面谢翊看着他漆黑发顶上的银冠顶花,忍不住又笑了。
幸而此时谢翡站了起来:“学生愿试讲一二。”
沈梦桢笑道:“极好,请。”前边早已让人另设了一座席,适才众生还不解,如今却都明白了。
谢翡起身到了坐席上,斯斯文文开始说起经义来,几乎不看原文,侃侃而谈。
许莼长长松了一口气,坐直起来认真听起来,然后发现自己好像居然听得懂,越发高兴了,拿了笔来开始记录。
谢翊在后头坐了一会儿便起身静悄悄离开了。
太学日子与从前不一般,自许莼老老实实去上课后,似乎连柳升等人也不大找他了。
但因为太忙回来又要作功课,又要担心被先生点到,他便连写信给谢翊的话都少了许多,一则担心九哥觉得自己学识浅薄,二则看起来九哥真的很忙,自己之前哪些问题,认真听了讲以后,才发现原来还真能听懂。
尤其是沈梦桢的课,竟然大半课堂都是在让学生辩经,即一人阐述观点,其他人提出问题或者驳斥,或者补充,都可以。
而太学课堂确实比从前要自由一些,先生直接细细讲读的不多,反而时常会举一时政,一判例或是一地实务来让他们讨论。
沈梦桢也给他提问过,提问的却大多是实务和税收漕运等计算,经文很少为难他,显然是知道他不长于此。
这让他感觉到了放松。尤其是太学里头,竟然有不少人主动与他结交,且不似从前纨绔子明着就是等他做冤大头请吃饭,而是真与他交流经书、画画技巧、颜料购买、税法计算得失等,至少看着表面无轻蔑之色,是个真心折节结交的样子。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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