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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晚上,凉菜热菜摆满了一桌,柳贺尝着地道的家乡味道,心中不由十分满足。
用过了晚饭,杨尧和妙妙在谈着元宵的灯会,妙妙回乡后已出门过好几回,对灯会自然很是向往。
柳贺则在伏案写文章,春节之前,他已写过拜贺的信件送至京中,其中包括一封给天子的秘信。
柳贺被外放至扬州时,天子赐了他通信的特权,到如今,尽管柳贺为避归政一事而返乡,天子依然给了他这份优待。
在信上,柳贺依然劝诫天子当一个好皇帝,他知天子不喜说教,在信中所用的言语自然婉转许多,更多的还是和天子叙一叙家常,将沿途自己的所见所闻报之。
……
在家过年,柳贺依旧避不开人情往来,不过比起在京城时已经少了许多,过年这几日,清风桥人来人往,住在附近的百姓都不由感叹柳贺这位三元郎的影响力。
但过了正月,柳府一下子便冷清了下来。
除了节日的喜气散去之外,也是因京城新传来的消息——命翰林院侍读学士余有丁为礼部左侍郎掌詹事府事。
这就意味着,柳贺这右宗伯转左的几率微乎其微。
官场上一个萝卜一个坑,这坑既被余有丁给占了,柳贺想再去争几乎也没可能了。
姚弘谟退了,余有丁补了他的礼部左侍郎之位,柳贺的礼部右侍郎之位则由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何洛文补上。
正月过后,朝中的一桩大事便是二月的会试,会试主考名单已经定了,由申时行和余有丁二人担任。
柳贺这边更是门前冷落车马稀,按资历
算,余有丁并不比他弱,如今余有丁任了礼部左侍郎,在官位上的短板也被补上,下一步入阁似乎是板上钉钉的。
柳贺并不觉得自己被冷落,只能说,眼下这状况正是朝廷赋闲官员的常态,只是旁人对他的期待更多罢了。
几位好友都为柳贺可惜,认为柳贺一是在扬州任上,二是此时避居返乡,都大大耽误了他的前程。
不过柳贺将自己《乡居小记》的后续几篇寄出,好友们也都理解了柳贺的心意。
柳贺在官场上进阶太快,所受风浪太多,也是时候好好歇一歇。
会试还未至,柳贺在镇江府中都听到传闻,说这一科赴考者有张居正之子张懋修,若无意外的话,张懋修必中状元。
这传闻有鼻子有眼,似乎已看到殿试时天子钦点张懋修为状元的场景。
这一科会试,赴考士子中有不少名人,据柳贺所知,张四维子张泰征也是应考举子之一,除此之外,还有大名鼎鼎的顾宪成、魏允中。
张懋修若中状元的话,似是贴了万历七年所传的张居正归政一事。
柳贺在心中感慨,他与王锡爵都退了似还是不够,张居正一日在首辅位上,这传闻就一日不会远离。
不管怎么说,这一科会试到底是和柳贺无关了,他想任一科会试主考、再培养弟子的计划至此正式破产。
或许他任官是一截一截的,在京城干上两年就非得滚蛋。
按历史记载,张懋修的确是万历八年这一科殿试的状元,尽管这一科才子众多,顾宪成、魏允中与刘庭兰并称天下三会元,才名响彻天下,可这三人都未能问鼎状元之位。
若柳贺没有记错,在描写张居正的小说和剧集里,张居正对此似乎毫不避嫌,甚至并不太瞧得上这天子特赐的状元。
读书人对他的怒火因此又上了一层。
柳贺是发现了,他这位恩师经年累月在刷读书人的仇恨值。
漏掉了
《乡居小记》后面几篇柳贺未发给《育言报》,毕竟版面有限,若期期都是他的文章,这走后门的帽子柳贺恐怕是摘不掉了。
不过柳贺已将文章与几位好友互换,正逢春闱之年,士子们皆聚集于京城,《育言报》比以往更为畅销,柳贺几篇《乡居小记》也慢慢流传开来。
他在读书人中的声望原就比一般官员高上许多,《乡居小记》虽为散文,然而其文辞之优美、意境之深远,真叫人回味无穷。
“我顾宪成文名响彻京城,原以为会元如探囊取物,今日读了柳泽远文章,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我最佩服柳三元之处,正是其为官有官声,为文有文名,天下如他一般的官员可谓凤毛麟角。”
柳贺虽未能在官场上更进一步,但在读书人心目中,他却是值得效仿的榜样。
“各位可曾听说,这一科会试申吴县为主考,申吴县向来唯张江陵之命是从,上科会试汤临川之境遇怕是要重演。”
“申吴县为主考,余丙仲为副主考,若副主考改为柳泽远,我等遭遇应当能好一些。”
柳贺毕竟有过筛落张敬修的作为,也曾在张居正夺情/事上仗义执言,他未能当上会试副主考,这一科的士子们都十分失望。
尽管柳贺在镇江老家,但因京城读书人汇聚的缘故,他的名望仍是一日胜过一日,丝毫不逊于他任右宗伯之时。
这一年正月,吕调阳过世,他是柳贺会试时的小座师,柳贺收到消息已晚了半月,只得匆匆托人带了封慰问信。
吕调阳在次辅任上并无太大的功绩,但他称得上是个好人,京中皆知,吕调阳是因冒犯了张居正被迫致仕,但他年老体衰也是事实,可在传闻中,吕调阳被张居正压制得仿如小可怜一般,这就有些太过了。
张居正的确霸道,但吕调阳也算是他亲手提拔,他下手并非传闻中那般狠辣。
之后柳贺便有些无所事事起来,及至三月,会试的消息传来,镇江一府有六人中进士,其中就包括姜士昌,柳贺也自心底为对方高兴。
虽无事可干,柳贺也不愿让自己一直闲着,写文章、重农事一样没有落下,他虽仍关注朝中诸事,但注意力已经从官场转移到了自己的生活上。
妙妙成长时正是他为官忙碌的一段,柳贺没有时间去关注她的成长,现在知儿年幼,柳贺便与杨尧每日看他如何握拳、流口水、傻笑……过起寻常夫妻的生活,日子安静又轻松。
有空时,柳贺便去爬一爬焦山与北固山,感受当年东吴船队在此的恢宏气场,或是在江畔漫步,看长江滚滚而流,由春至夏。
“相公如今愈发随意了。”
在家柳贺不必拘束,在穿着上便十分不讲究,回家之后,他连新袍子都未做两件,等天热了,便将袖子一卷,露出半截胳膊,一点没有文人雅士的风范。
他文章写了有一叠,摞得很高,若有空闲就去太仓走一走,游玩之事在年轻时候做其实更合适,今年他已有三十岁,又见识过官场上的风浪,心态变沧桑了,看景时也易代入自身心境,反倒耽误了美景本身。
他是在礼部右侍郎位上归乡的,当时许多官员以为,他受张居正信重,应当早日回归朝廷才对,可到现在,柳贺回乡已有一年,却仍是乡居,没有一点返回朝堂的迹象。
一年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
“柳泽远仍是去田间?”
镇江知府林应雷听着手下禀报,眉头紧锁道:“他既非官身,本府农事如何与他不相干,本官反因此忧心忡忡。”
“着人去他府上说一声,他既归闲在家,府中事就无需他操心了。”
“府台,此举恐怕会得罪柳泽远。”林应雷手下师爷劝说道,“此人年方三十,未必没有翻身之日,此人归乡一年府台都忍得,何不再多忍几日?”
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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