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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拱之事天子年幼时并不清楚,可随着他年岁见长,又如何不知其中实情?

何况高拱临终前将先皇病榻前如何托付于他、张居正与冯保如何做鬼构陷他道得明明白白,便是宫中内侍瞒得再紧,此时也该传至天子耳中了。

“柳先生,其中实情你可知晓?”

柳贺心念急转,他不愿天子看出他此刻异常,神情平静道:“陛下,臣当时才为官一年,实情如何,恐怕只有高先生与恩师知晓。”

他不可能瞒着天子,或是让天子“莫听了小人谗言”,这事的确发生过,瞒着天子就是在糊弄。

“是这样吗?”

柳贺道:“但臣以为,即便实情如陛下所听的那般,恩师任首辅,也是受太后、陛下所信赖之故。”

如果不是李太后不肯叫高拱任首辅,张居正上位也不会那般轻易,天子不能一边享受着张居正为首辅的勤勉,一边又觉得张居正德不配位,这就是翻脸不认人了。

但柳贺觉得,事情的症结还在张居正归政上。

去年这事就是京中官员热议的话题,只是正旦时张居正欲废除天下书院,才将话题从归政转移到了书院上。

如今《育言报》将天下读书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归政一事便重归朝廷中心。

柳贺忽然觉得,受天子信赖也是不易,一边是天子,一边是张居正,他夹在其中,两边都不能得罪,但两边都是他信重之人,任何一方有事他都不愿见

到。

“泽远,我寻你好久了,你要在这道上走多久?”

“元驭兄寻我何事?”

“我有一位旧识如今在南京国子监。”王锡爵道,“《育言报》中不是有科举及新诗、文章的专栏吗?南监便也想办一份报,专教读书人科举事,科举如何考、看何书,再登乡试、会试文章及大儒诗作、文章等。”

柳贺道:“内容没有错处,那又寻我做什么?”

王锡爵道:“南监人才凋零,这报办起来也不容易,因而他们想请泽远你派几个人到南京支援。”

南监地位不如北监,不过南监祭酒前途一般都不错,吕调阳就干过南监祭酒,姚弘谟也任过这个职位,若柳贺没记错,他刚入翰林院时,王锡爵就因得罪高拱被打发到了南监。

柳贺道:“派人有何难?不过得先问他们是否愿意,南监那边先和部堂大人说好,人若去了,有何功劳也要提前告知。”

“这是自然。”王锡爵自然不会有意见。

柳贺脚步放缓,朝王锡爵轻轻挥手,王锡爵立时明白了他的用意:“怎么了,陛下有事?”

柳贺道:“元驭兄可知,这几日有人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

“与张相归政有关?”王锡爵是聪明人,与天子相处也极是融洽,不需要柳贺多说,他立刻便通了。

柳贺点了点头。

“我虽支持张相归政,然而此举分明是离间天子与内阁,若二者离心,撺掇之人当真歹毒。”

王锡爵所想和柳贺一样,张居正迟早是要归政的,朝中官员若想张居正早日滚蛋,那上疏劝说也可,指着张居正鼻子痛骂一顿也可,这二者或许都要付出代价。

然而,若表面上不愿张居正离去,私下里却对着天子说张居正的坏话,这种做法柳贺不愿接受。

弟弟好丑

谁在天子面前递话,柳贺不愿猜,也猜不出,天子心中若无想法,何人递话都是无用。

柳贺到了礼部,先喝了口水,便转身去了《育言报》办报之所,张元忭、吴中行及张嗣修都将办报当成一件要事,柳贺去时,几人都沉浸其中,甚至未察觉到柳贺的到来。

《育言报》虽在礼部衙门内办,但张元忭几人毕竟不归礼部管,柳贺也不希望办报一事影响到礼部的部务,因而《育言报》其实是一处相对独立的机构,只是报纸发行前需经礼部及内阁审核罢了。

“右宗伯。”

张元忭、吴中行私下称呼柳贺表字,但在礼部和翰林院这样的场合,二人都以官衔敬称来称呼柳贺。

柳贺便对几人讲了南监有意办报一事:“挑几位得力的编报官,不拘出身官位,有意者皆可至。”

南监对翰林出身的官员自是没有太多吸引力,但对非进士出身的官员,尤其是杂职官,若按柳贺所说,去南监后便能有所晋升的话,吸引力还是相当大的。

何况办报一事,头版固然需要斐然文采,但其内容主要来源于稿件,并不要求办报之人才华如何了得,其余几版更重要的是办事谨慎、信息来源广。

“仪制司中书办、吏员等或许会愿意。”张元忭道,“《育言报》已走上正轨,书办、吏员等都已有了经验。”

柳贺到了,张元忭、吴中行便向柳贺汇报了《育言报》这几日的情况,不仅是订报数一直在增长,更重要的是,《育言报》作为读书人向朝廷发声的渠道已逐渐被认可。

只要是有见解之士,朝廷官员也可,乡野隐士也可,都可为《育言报》撰文,因而每一日张元忭等人都能收到出众文章。

一时之间,《育言报》每一期一经发出,都能引起读书人热议,就连王世贞也说,万历年文气之盛,自《育言报》始。

柳贺道:“我等办报,便是让那些只知高谈阔论的士子知晓,便是论事讲学,也有高下之分的。”

柳贺所结识的翰林们,纵是性格刚烈如罗万化、于慎行,做学问时也极是谦卑,甚少夸夸其谈,处理朝中事务时也很谨慎。

未入官场的士子总是把朝事想得太简单,他们科举一关尚未过,学问也并不如何精进,却爱做醒掌天下权的美梦,以为何事都能轻松处理。

……

闲谈片刻,柳贺将张嗣修叫到一边:“思永,近日恩师身体如何?”

张嗣修对柳贺这么问倒不意外,柳贺在翰林院时也任过他的上官,他找张嗣修谈事,要么就是一本正经的公事,要么就是问张居正的身体。

他和张嗣修没有私下的交情,也不会如其他官员般对张嗣修极尽谄媚,张嗣修心底其实也不太瞧得上那样的官员,柳贺这般待他,才是官场上上官对待下属的态度。

张嗣修道:“父亲一切都好。”

“恩师日理万机,国事皆由他费心,还请思永再关注一二,劝恩师莫要劳累。”柳贺道,“恩师身体不仅我关心,天子也是时时注意。”

“下官定将右宗伯之言告知父亲。”张嗣修觉得柳贺的语气与平日有些不同,但具体是何他也说不上来,他等了片刻,柳贺却已住嘴不说了,因而张嗣修更是有怪异之感。

他只觉如今越来越看不透柳贺了。

不过据他所知,柳贺并非爱耍心机的性子,平日与他相交倒不必有什么忧虑。

但张嗣修仍是将柳贺这句问候告知了张居正。

张嗣修告知以前,张居正的面色仍是寻常,但当他说完这一句后,张嗣修却觉得,自家父亲的神色渐渐复杂起来。

“爹……”

听张嗣修问询,张居正轻轻摆了摆手:“我无事。”

过了片刻,张居正方才道:“你与柳泽远相处如何?”

张嗣修道:“右宗伯为人处事皆是一等一的,才干修养也叫人佩服,如今他虽为右宗伯之职,领的却是左宗伯之事。”

张居正点了点头:“柳泽远待人真诚,与他共事过的都清楚。”

“你日后要多与柳泽远亲近亲近。”张居正看向张嗣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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