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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此次除了推行清丈田亩之政外,也命各地加紧对商税的征缴,若有故意偷漏商税者,各府、州、县当严惩不贷。
张四维也知,这件事必然与柳贺在扬州的所作所为脱不开关系。
张四维出身商人家庭,他不似如今保守的官员那般轻商抑商,相反,他亲眼见证过山西许多商人的发家史与经商之道,因而对商业的发展也有自身的独特见解。
他自然清楚,这商税一旦征了,所获必然不会小,若是张居正借此更近一步,对盐税、矿税等加大征收,那才会动到他的根本。
答张四维的问时,柳贺须步步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张四维有些问题看似随意,但细细品来似乎又颇有深意。
和这种类型的官员打交道的确是累。
张四维有心机,但他又不似申时行那般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相反,在他面前若是行差踏错,常人很难知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待绕了一大圈后,张四维忽然站起身,状似不经意般地对柳贺道:“泽远,如今朝中大小诸事都离不得元辅,然元辅父逝,他执意要回乡丁忧,虽天子令其夺情,百官挽留,然而元辅心意已决,旁人规劝不得。”
“泽远既是元辅门生,诸弟子中,他最为器重泽远,不如泽远你跑一趟相府,替天子,也替百官劝一劝张相如何?”
柳贺警惕心在这一刻升至最高,他观张四维神色,对方并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而是认认真真在要求柳贺。
柳贺心念急转,他立刻想到了两种可能。
若是他应了张四维的要求去劝张居正,那他在士林中的形象恐怕与曾士楚、陈三谟无异,若是他不上门,内阁三辅都要他为国为君去规劝张居正,他却仍不肯去,那就是身为门生于恩师毫无师生之情。
但张四维在等他的答案。
这事并非柳贺胡乱搪塞就能够敷衍过去,但也容不得他思考太久,片刻之后,柳贺只能答道:“蒙张阁老看中,下官勉力一试。”
“本官就知泽远是能成事之人。”张四维面上这才露出一丝笑意,“本官等泽远的好消息。”
出了文渊阁,柳贺心中暗骂张四维着实是个坏种。
京中官员此刻还守在张府门口的就有数位,他偏偏不叫别人去劝张居正留下,叫自己去劝,别的不说,柳贺今日只要踏进了张府,明日满京城恐怕都知他柳三元变节了。
日后他如何能令翰林院众翰林归心?
但不上门的话……上官都下了令,张居正又是他的恩师,不上门自是不行的。
张居正父过世时,柳贺已经去慰问过一次,这其实已经尽了他门生的义务。
只能说朝堂上的事一踩就是一个坑。
柳贺心想,能拖就拖,先缓上几日再说,张四维也不会拉人架着他去张居□□上。
事实证明,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柳贺拖着不去,张四维就日日派人来翰林院请他,还是那日王锡爵来翰院办事,见得此人赖在翰院外不走,厉声将之赶了出去。
“泽远,被人赶鸭子上架的滋味不好受吧?”王锡爵一见柳贺就忍不住笑了。
柳贺苦笑道:“詹事莫要取笑于我,本想着见机行事,如今看来是不可行了。”
“你再耐心些,再过几日,此事应当就有结果了。”
张文明去世已有数日,张居正不可能再这般不上不下地吊着,回还是不回,他至少要给天子和满朝文武一个答案。
果然如王锡爵所说,又过几日,天子继续挽留张居正,张居正推辞不得勉强留下,面对几位朝臣的指责,他却道:“臣受非常之恩,宜有非常之报,何暇顾旁人之非议?”(注1)
此言一出,原本就不满夺情/事的官员们一片哗然。
然而,事情却未仅因张居正此言而结束,先是吏部尚书张瀚被言官们弹劾,弹劾奏章如纸片一般呈至天子案头,吏科左给事中王道成、陕西道御史谢思启说他徇私欺枉为官昏聩,张瀚因此致仕,吏部左侍郎何维柏、右侍郎陈炌也都被罚俸三月,吏部的郎中、员外郎管事等也都各有处罚。
朝臣们正议论纷纷时,又在这一日夜,星变未弭,禁中火警,天子下诏令百官反省。
何为星变未弭?正是彗星出现在西方,长度达到天际,在百官们看来,这正是张居正未回家守制的警示。(注2)
在这种情况下,张居正不主动承诺返乡,反倒是其余官员被迫反省,简直……岂有此理。
因而第二日,柳贺还未上衙,黄凤翔派人至他府上传讯:“吴子道与赵汝师欲上疏弹劾元辅,疏今日就要呈上!”
劝解
吴子道即吴中行,赵汝师是赵用贤,也是柳贺的同年,万历二年中进士后便考选入了翰林院,在翰林院众位同僚中,赵用贤是年纪最大的一位。
对比柳贺年少得志,赵用贤这一路走来可谓十分不易。
他是前广东布政司左参议赵承谦子,不过赵用贤并非嫡子出身,而是赵承谦的庶子。十四岁时,赵用贤娶妻张氏,半年过后张氏便过世,二十三岁时他中了乡试,之后去参加第二年的会试,又未中,备考会试时,其母去世,赵用贤为母守制。
而到了隆庆二年时,赵承谦去世,赵用贤又为父守孝。
父孝守完,他才参加了隆庆五年的会试,并且中了进士,还被考选为庶吉士,然而他只在翰林院待了短短几月,其嫡母又过世,他守孝二十七月,待守孝期满方才回翰林院供职。
因而赵用贤是断断不能理解张居正的夺情的。
事实上,在历史上,也是吴中行先上疏,之后赵用贤上疏,两人受了廷杖,赵用贤脸上的肉都被打了下来,被其妻带回家制成肉干,吴中行与赵用贤也因这事被削籍回乡贬为民。
赵用贤有一好友为吴之彦,吴之彦与赵用贤许为儿女亲家,吴之彦子娶赵用贤之女,但赵用贤受了廷杖得罪了张居正,吴之彦心下害怕,便故意激怒赵用贤,讥讽他是婢女的儿子,赵用贤怒而退婚,之后张居正过世,赵用贤被重新启用,吴之彦则将被罢免,于是吴之彦令其子吴镇抬着轿子吹吹打打到赵用贤府上要娶他的女儿,而这时赵用贤之女早已嫁人。
实情是,当时王锡爵任首辅,赵用贤则是吏部左侍郎,阁部不合,王锡爵便借此事将赵用贤拉下了马。
……
柳贺拜托黄凤翔便是拜托的此事,他请黄凤翔替他盯一盯这几位同年,吴中行此前便有弹劾张居正的意思,赵用贤则是一贯仗义执言,遇上不平事他必然要说上一二。
听说这两人即将上疏,柳贺连忙奔至翰林院。
幸好他来得够早,吴中行与赵用贤仍未至。
柳贺候了一阵,就见吴中行的身影出现在衙堂上,柳贺将他拦住:“子道兄,你知我要说什么。”
“泽远,你要拦我?”吴中行望了他一眼,“我知这疏一上,泽远你或许会很难办,但如此情景却容不得我不说。”
吴中行心中也知,柳贺眼下任翰林侍读学士,若是吴中行上疏引发风波,他这个侍读学士难辞其咎。
柳贺将他拉入内:“子道兄,你知弟子弹劾恩师会如何。”
吴中行道:“若未做好准备,我这封奏疏也是递不出去的。恩师与其父已有十多年未见面,其父死于千里之外,陛下却不允他回家奔丧,这合乎圣贤之道吗?合乎祖宗法度吗?即便过去也有夺情之事,岂有连京城大门都不出的道理?”
“汝师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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