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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首辅的雷霆手段,朝中众臣却心知,这位新任首辅绝非良善之辈,他不是李春芳那样的老好人,器量也未必比高拱大多少。
吴中行及唐鹤征虽为张居正的门生,却也觉得他此事办得十分不地道。
身在河南的高拱更是愤懑异常,缇骑道明来意时,高拱便称此事是构陷,甚至要自杀以示清白,尽管高拱逃过一劫,可今日是王大臣,明日会不会有张大臣李大臣?且王大臣闯宫之事看似是一个粗劣的玩笑,却处处冲着高拱死穴去捅,着实有些骇人听闻。
……
对于柳贺而言,王大臣一案带来的最大影响是,他们这些日讲官入宫时须再经重重关卡,讲课时虽面对着天子,身后却有一队军卫监督,规模已经不逊于经筵了。
“柳修撰,入内时请谨慎些。”柳贺刚到文华殿,一位内侍出声提醒道,“讲课时可莫要提到荆轲刺秦这般的典故。”
柳贺点点头:“谢公公提点。”
王大臣一案虽然帮张居正进一步扫清了政敌,却着实令天子受了惊吓,柳贺看天子这几日都有些闷闷不乐的,听内侍说,天子饭量都比平日少了一些。
天子年少,李太后和张居正讲究的是斯巴达式教育,就算受惊了课也继续上,还不许天子嘤嘤哭。
柳贺虽然对未来的万历帝不太喜欢,但他犯不着对一个十岁多的小孩生气。
柳信过世时他是十三岁,比天子大三岁,虽然家中条件远不能和坐拥天下的天子相比,但纪娘子一直很疼他,从未让柳贺受过半分委屈。
对比之下,李太后则是严厉有余温和不足。
柳贺今日讲《论语》
时,就看的天子在发呆,柳贺并未当场点出,只是轻轻敲了一下桌板,示意天子集中注意力。
天子一边听讲,一边用毛笔做着记录,但柳贺去看时,只见他一笔字写得歪歪扭扭,比平日的水准差了许多。
柳贺于是停下,伸出手:“陛下,笔不是这般握的。”
刚穿到大明朝时,柳贺一笔字写得还不如此时的天子,且所用的纸笔也远不如天子。
柳贺纠正了一会儿,天子右手却没再用力了,柳贺推他也推不动,一低头,就见天子胖胖的脸皱成了一团,眼窝里也冒着泪泡。
柳贺自己快要当父亲了,看到这样的天子难免会心软。
天子偷偷哭了一会儿,没听到指责,也没见柳贺去和张居正及李太后打小报告,便伸手擦了擦眼泪,可惜顾着眼泪却没顾上鼻涕,鼻涕快垂到桌面上了,柳贺见状递给他一方绢帕。
“多谢柳先生。”
柳贺并未多问他是如何委屈,朱翊钧其实已经做好了被劝以大局为重的准备,自他懂事后,便有无数人告诉他他是太子,东宫有东宫的职责,但因为父皇在,他还是能过一段无忧无虑的生活,但自父皇过世后,他成为了天子,之后一言一行便要谨记天子的身份,连话也不能多说,哭也不能多哭。
毕竟他是一国之君。
“柳先生的父亲还在世吗?”天子忽然问道。
柳贺摇了摇头:“臣的父亲在臣十三岁时已经不在了。”
天子止住哭泣,盯着柳贺看了好几眼。
柳贺是他父皇选出的状元,还是整个大明朝数得上的三元及第的状元,他的学问,即便是张先生与冯大伴也是信赖的,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柳贺父亲早逝一事。
“柳先生有兄弟姐妹吗?”
“回陛下,家父家母只有臣一子。”
听柳贺这么一说,朱翊钧顿时觉得自己也不算糟了,他还有一个弟弟潞王,虽然这时候潞王还是一个话都说不稳的小孩,但朱翊钧时常去看,母亲对他虽然不够慈爱,但有弟弟在,朱翊钧的生活还能有些趣味。
柳贺平时并不常和天子拉家常,他毕竟是日讲官,与天子的交流仍以讲课为主,但天子既然问了,柳贺也是能答就答。
他觉得这位天子有些话多,因为天子居然问到了他科举考试的事。
“明岁就要举行会试,张先生和冯大伴都要朕好好读文章,省得面对新科进士时出丑。”
眼下内侍仍然在,却并未阻拦柳贺和天子的交流。
张居正与冯保达成了联盟,前朝诸事由张居正负责,宫中掌印及皇帝的相关事务则由冯保负责,日讲官虽由朝臣商定,但讲官讲课时说了什么却都由内侍一一汇报冯保。
事实上,冯保对日讲官的选定也有插手,他之所以与张居正联手,除了陈洪想取代他之外,也是因为冯保不满足于经营司礼监这一亩三分地,正德时刘瑾祸害天下,冯保自认为人不如刘瑾跋扈,但他也想如刘瑾一般当一个掌权的大太监。
柳贺便向天子讲了自己读书时的情形,从通济社学讲到丁氏族学,再谈到自己和书肆掌柜还价时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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