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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娘子收了碗,忽然叹了口气:“当初家里有些余钱,你爹想在县里买套宅子,将你爷爷也接上,这样他去县学、与同窗往来都是便利,可惜……”
其余的话纪娘子没有多说,柳贺也能猜到,想必是二叔哪里又出了纰漏,他爹花钱给他灭火去了。
纪娘子心疼柳贺,住店花些钱她倒不心疼,她只是想,若是住在城里,柳贺的饭食好歹不用担忧,在客店中恐怕只能喝些粥吃些包子,哪有在家里舒适?
这几日柳贺在家读书,二叔二婶又上门了,说是请柳贺为礼哥开蒙。
纪娘子直接将人赶了出去,柳贺自己读书尚且疲累,哪能再抽出空教礼哥?
周氏倒是有脸说,自家人开蒙能省钱,且柳贺过了县试,指点礼哥倒是绰绰有余的。
纪娘子一想到县试前她的冷嘲热讽,终于忍无可忍请了族老,将柳义夫妻在族老面前指责了一番,柳义也被族老狠狠教训了一通。
这些纪娘子都没告诉柳贺,她将擀面杖放在院内,下次那两人再上门,她就动棍棒了。
然而柳贺虽然读书用功,纪娘子请了族老的事他其实是知道的,因为他的书房就在院子围墙边上,村里有人闲谈时便聊到了这事。
柳贺打算府试后去城里看看,纵是买不起房,先租一套住着也是可以的。
府试前
四月未至,镇江府衙已张榜告示府试将于何时何地进行,参加府试的士子中,除了二月刚刚通过县试的各县前五十外,还有往年通过县试、却倒在府试这一关前的士子。
应考人数之庞大丝毫不逊于县试。
府试之难,便是难在此处。
柳贺早前约了施允一同去府衙报名。
与县试不同,府试需两位廪生作保方许入试,为柳贺及施允作保的廪生也由丁显牵线搭桥,若是让柳贺自己去找,不仅耗费人力物力,付的资费也要更贵一些。
这便是在丁氏族学读书的好处,廪生资源要比别处丰富得多。
“施兄!”
过了府衙前的青石路,尽管人数众多,柳贺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施允,和一众呼朋引伴的士子对比,施允身边空空荡荡,倒显得他有些孤零零的。
施允性格一贯如此,柳贺其实与他有些像,为人不如旁人圆滑。
“我来迟了。”
“不迟,我也刚到。”
镇江府衙位于府城东北,柳贺家却在镇江城西,过了金银门,沿途又经过北固山与长江的一段,过了铁瓮城旧址,马车才到了府衙前的巷道,接下来的路马车已经挤不进去了,柳贺只得下来走了一段。
“人可真多啊!”柳贺感慨道,“不比县试时人少。”
待柳贺和施允会了面,依然有不少士子朝府衙门口赶过来,几乎将衙前的道路堵住。
和县试时不同,到了府试时,士子的年龄就要大上一截了。柳贺粗略看了一圈,中年人模样的士子不在少数,但也有相当数量的少年郎,志得意满地站在一众士子中,不似中年士子一身暮气。
柳贺佩服那些能够一次次奔赴科场的士子,考到后来,身心怕是都麻木了,只是靠一股执念在支撑,换成是他,他根本就做不到。
……
等了一会儿,府衙大门开了,一队衙役执仗分列两侧,领头的书吏环视一周:“诸生都先散开,知府大人吩咐过了,金坛县最远,先是金坛县的士子来领考凭,之后是丹阳与丹徒二县,莫要拥挤。”
这书吏虽这么说,可在众士子列队前,依然有几人先一步入了府衙,柳贺不知这些人的身份,只听其余士子议论纷纷:“那位是靳家的公子吧?”
“茅家的三公子也来考了。”
“此次府考,这几人恐怕会受到优待吧?”
“兄台慎言。”
一府之尊可轻易决定众考生在府试中的去留,若是这话被旁人乱作文章,在场诸生都没有好果子吃。
科场之中,人情关系是免不了的,但官员们通常不会做得太难看,避嫌还是知道的,如正德间焦芳那般赤/裸裸的毕竟是少数。
但官员子弟中式的几率的确比平民子弟更高,倒不是其中有什么关节,而是官员子弟家境优渥,往往能够延请名师指导,家中长辈又多是进士举人,于学业一途能更进一步,平民子弟却是没有这些条件的。
但整体来说,科考的公平性还是很强的,自洪武朝至今,无数士子投身于此道,若是堵了贫家士子的上升之途,轻则民变,重则改朝换代。
若是不信,黄巢与洪秀全有话要说。
柳贺与施允二人站在丹徒县的士子队伍里,看着金坛县的士子一个接一个入内,柳贺估算了一下,排到他们恐怕要等到午时了。
丹徒县的队伍仍在一动不动地等候着,柳贺看向施允:“施兄,可带了书?”
施允摇了摇头,柳贺递给他一本薄册:“眼下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不如先看两页书。”
不仅他们这么干,队伍中其余士子也是如此,正如上
辈子月考前在考场外背课文的学生,其实背书未必有作用,也不一定能碰到考点,主要是求个心理安慰。
日头渐渐高了起来,此时金坛县的队伍已经排完了,轮到丹阳的士子进去,天气一热,丹徒县诸生难免有些躁动,几个身子骨不好的士子已经被晒得头昏脑胀了。
“年年在此排长队,连块遮风挡雨的地都没有。”
“我丹徒士子是后娘生的不成?”
也有士子想离开队伍喘口气,一看身后黑压压的人群,便立时歇了心思。
到了午时,方才轮到柳贺与施允,柳贺只觉身上出了不少汗,连鞋底都站硬了,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气垫鞋,步行全靠11路,因而双腿常常受累。
入了府衙内,书吏几人正在忙碌,柳贺递交了县试通过的凭证,书吏接过后核实了一番,另开了一张凭证,上书柳贺籍贯、三代及本经等信息,柳贺拿着凭证找另外一位书吏,该吏仔细观察着柳贺样貌,贴了一张浮票,浮票上记载着柳贺样貌标志,就连柳贺脸上两颗痣就被记了下来。
这浮票是为了防止考生作弊,据说前代连痔疮也会标记。
幸亏镇江府还没有这么变态。
浮票贴完,书吏又在柳贺考凭上盖上章,柳贺县试为丹徒县前十,到了府试有提堂坐号的资格,书吏自也替他标记上了。
到了施允时,流程也与柳贺一样。
柳贺接过考凭,看着浮票所书的面白无须字样,默默“……”了一下。
小说里的面白无须都是形容太监的吧?
他看向施允,问道:“我面白吗?”
施允则指着自己的浮票,沉默了半晌,方问柳贺:“我脸长吗?”
两人皆以沉默回应对方。
施允二月县试排名第九,在柳贺后两名,张榜后不久他便找上柳贺,要柳贺把此次县试的四书文及试帖诗默写一遍给他,柳贺正好要给两位先生寄信,就托他们将信转交给施允。
施允随后寄来了他在县试中所写的文章。
二人得空便会互相点评文章。
这一回府试,施允同样在家苦读,他文采风流胜过柳贺,写文章的逻辑却稍弱一些,此次备考府试他便一心补足弱项,以求顺利通过。
领了凭据,两人一同去面馆吃了面,之后便分开,距离府试还有几日,两人都不想耽误时间,还须将文章磨砺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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