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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一早,裘子颖醒来发现鼻子通了不少,起码闻得见馥郁。日波静幽幽如水,从窗户流淌进来。壁炉的火柴已烧尽,但借了这后补的光照,屋内还留有暖意。裘子颖穿上一件带绒长袖和毛衣,再披棉服,竟觉得要冒汗,她望见随便耷拉在椅背上的围巾,本不想戴,莫名记起昨天那人叫她多穿衣服的话,又拿起来围上。
阿加莎被英国折磨得爱上太阳,得知她感冒,特意带她到附近咖啡馆晒一晒。裘子颖只要一杯热水,坐在日光下低头翻书,脸白通透得可见绒毛。阿加莎啄饮烘焙摩卡,像呛了一口冲泡水的烟灰,焦制的味道实在太浓。
街道有瞩目制服路过,制服的主人成双成对出入,插腰,腮帮子还在解决培根鸡蛋吐司。他们戴着墨镜,挡住随处监视和侦查的眼睛。警察巡逻的频率增加,被灵敏的阿加莎发现。她不知道他们在盯什么目标,但他们似乎没有在她们身上停留过长时间。警察握住忽然震动的对讲机,嘴朝机器报备下令,继续往前,离咖啡馆越来越远。
警察刚离开,在阿加莎和裘子颖的视野盲区,咖啡馆内就有一戴帽青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两三个差不多年纪的人递出香烟盒。他们拿到香烟盒往手里摇一摇,然后打开,确认后放进裤袋,交英镑,有说有笑地踏出咖啡馆。
几个青年经过一张摆着两套瓷杯和一团皱纸的桌子。裘子颖终于舍得盖实书本,阿加莎见她在揉眼道,心照似的,笑了笑:“放轻松,甜心。书是不会跑的,除非你扔了它们。”
裘子颖揉完眼道,眼睛和鼻子都红,疲乏地说:“我只是在转移注意力,不然老是感觉要流鼻涕,容易烦躁。”
阿加莎关心一句:“你昨晚不是去买药了。”
“对,”裘子颖想到昨晚的荒唐,好笑道:“不过我先是在药房遇到了抢劫,然后被推进地铁,半天下来没有买到药。巧的是我在药房遇到爱德温,他后来给了我一盒被用剩一半的药。”
“抢劫?”阿加莎不解,被她的话转移关注点。
“没错,或许今早的新闻已经报道了这件事。”
果不其然,阿加莎和裘子颖路过报刊店要了一份报纸。报纸头条写道,昨夜伦敦西区莱斯特广场的西药房发生一起抢劫案,据药店工作人员提供的消息,西药房损失数盒抗抑郁药和用于减肥的饮食辅助剂,警方到场时发现药房的柜台遭到暴力破坏,天花板和地面各有一个枪弹打出的洞,所幸人群已散,没有造成任何伤亡事故,目前警方仍在追踪嫌疑犯,尽快将其逮捕落网。读完以后,阿加莎明白今早警察加紧巡逻节奏的原因。
这些抢劫案的严重程度可大可小,前不久就有轰动世界的大英邮政列车劫案,一群罪犯劫持了一辆运送现金的邮政列车,由于抢走的数目之惊人,该案被列为英国历史上金额最大的劫案之一。街边常常有小偷小抢,通常是青少年的所作所为。阿加莎会见到一些场景,比如十六七岁的男孩因为自行车没有上保险就会被警察逮住踢屁股和打头。他们吃痛接受劈头盖脸的教育,捂着屁股大喊,我们是东区来的孩子,你们在指望些什么,然后又被狠狠地踹一记屁股。有时候警察也撒手不管,懒得管,甚至没有办法管,放任这些吊儿郎当的家伙长硬翅膀,到处欺负人。
阿加莎被报上残破药柜的照片震慑,皱着眉头问裘子颖:“你们昨天有看见劫犯的样貌吗?是哪里人。”
“没有,他们都戴了头套,听着像爱尔兰或者英国本地的,”裘子颖回忆当时的场景,在陈隽用手指摁着她唇的时候,她看见三个差不多身型的人,一人手持步枪,一人拎棍棒和黑色布袋,另一人看门放哨。她将这些补充给她听,絮絮描述道:“大概有三个人,讲话声音都不太成熟,年纪应该不大,看样子跟华人也没什么关系。”
“瞧这地面的洞和药柜就知道他们肯定持枪了,”阿加莎在胸口划了个十字,激动地喃喃道:“幸亏你毫发无损,否则我内心不安,食言,对不起裘先生和裘太太!”裘子颖因她的架势怔愣住,接着一笑而过,心大地拉着阿加莎去逛集市。
其实,裘子颖比较关心的是从哪里可以着手收集素材,理出一个思路来跟进华人建设的经济。陆续搬来的店铺还在起步阶段,不是一蹴而成的结果,暂时无法幻变为墨水铺陈的空中阁楼。她持续关注不断更新的华文日报,发现那些在乎蝇头小利的宣传广告有增无减,令人赞叹的笔触倒寥寥可数,也许这反映了他们正面临的现状,大家在努力适应新的根据地。
此番抢劫案惊动了伦敦警察厅。一位名叫查理斯的督察接上级要求开始对西区范围进行搜查药物的去处,锁定嫌疑犯,这消息很快就传到爵禄街这一带人以及克劳德等小报记者们的耳边。根据查理斯以往的经验,劫犯爆破药房若不为钱财,多数是以一般人买不到的处方药为目的。查理斯手下的探员在巡逻莱斯特广场附近的街道,正巧从一名青年身上搜到一个烟盒,里面装着尾指般大小的药片。
丁六和梁达士是最快收到小道消息的人,他们在街边的集市采购刚下海船的寰球二手货,顺便花几个便士买两杯热可可。可可粉混不锈钢水壶倒出来的热牛奶,散发简朴的香气,他们在摊位一边喝一边聊天,目睹查理斯的手下揪着一个金毛小孩质问。
“小屁孩偷偷买个烟耳朵就被抓红了,作孽啊。”丁六看戏不嫌事大,啧啧两声。
“好像不是,”梁达士也正在关注他们,记住一大一小来回切磋的英文,随意地翻译:“烟盒里装的不是烟,那东西叫‘紫色勋章’,小孩说他不知道这药片具体从哪里得来,是他几个狐朋狗友分的。”
丁六恍然大悟,听了名字忍不住大笑,议论道:“好怪好蠢的名字。”
梁达士反而一直在听警察问的问题,继续说:“他们想找出经销商是谁。”
丁六把热可可喝完,开玩笑:“该不会是许俞华那个扑街仔吧,我这么讲好像有点抬举他。”
当晚,梁达士就把所见所闻告知陈隽,陈隽并不认为许俞华会策划这起事故,因他从来没有与英国人或爱尔兰人拉帮结派。药片流通到他手里被倒卖而去,反而有一些可能性。他们是楚河汉界,泾渭分明,只要没有法益和利润上的交叉问题影响顺明堂的整体经脉,彼此很少敞开了越界互搏,更多是私底下较较劲,劲一过无非又是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过我的阳关道。
临近营业,梁达士在歌舞厅的包厢里坐着,看陈隽拿镊子夹坚果喂养鹦鹉,顺带着这个话题提及一些事情:“最近这兴起的玩意我似乎略有耳闻,我爸有个交情还不错的私家医生,之前他差点被一些居心叵测的人举报滥用药物吊销牌照,他对处方药和非处方药都了如指掌,我可以问问他这是什么东西。”
“如果说他们要查经销商,那么这一条街的夜总会都不可能逃出他们手中的名单,”陈隽顿了顿动作,心中几分清明,说道:“暂时不能让持有药片的客人进场,并且要彻查我们这里的人是否使用。”
然而,这是一个棘手的事情。梁达士向那名私家医生请教,私家医生说,“紫色勋章”其实是drayl,安非他明和巴比妥酸盐的组合物,安非他命在一九三九年已经被英国列入毒物名单,但是在二战仍然以鼓舞士气、保持亢奋的理由向士兵提供。后来基于安非他命成分的药物在医疗用途上被制药商宣传为具有减肥、控制嗜睡和缓解抑郁的效果,正规陈放于药房的柜台向有需要的人提供。对五十年代的家庭主妇来讲,它的功能和使用方法就跟菜谱一样被她们熟记于心。所以,梁达士被私家医生好心提醒,他们不可能在这里杜绝人们的使用。“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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