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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虫~
保持距离
他颇有几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架势。虞意适可而止,没再逗他,端起酒杯咬着吸管嘬了两口,同他闲聊。
大概是问酒的味道怎么样、平时喜欢什么风格的音乐、看什么书之类的。
他们讲话的声音并不大,聊天也并不频繁,轻轻慢慢的,闲散而惬意,哪怕一时无人说话也并不尴尬。
“当代作家,我比较喜欢乌有子。”
“为什么?”
“她的风格现实,又不完全现实,有点像建立在现实之上的乌托邦。”
虞意忽的垂眼,轻轻吐出口中的烟雾,袅袅的烟雾散开,像一袭轻纱笼住她美丽的面庞,气质忽然变得静美。
她唇角微微勾起,似赞美又似轻嘲地说:“乌有子,若论商业性,她还不错。论文学性……”
她笑了一声,像轻蔑的嘲讽。
如果是在从前,谈论乌有子时,别人有这样的态度,谢翡要么辩得人哑口无言,要么以一种“夏虫不可语冰”的态度怜悯对方只配看“霸总娇妻带球跑”的文学素养。
但此刻,他非常敏锐地察觉到,虞意的态度颇有些微妙。就像:高考成绩下来时,周围的人都在夸,然而他自己却知道,他有两个不应该的失分点扣了分。他的成绩本该更好一点的。
谢翡目光淡静地看向虞意,“论文学性怎么样?”
虞意顿了顿,秀美的手指掸落一截烟灰,“也勉强凑合吧。”
“哦。”谢翡问,“你觉得什么样的不凑合?”
虞意咬着烟蒂,轻吸了一口气,想起对方毕竟是乌有子的粉丝,考虑到他的心情,并不认真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一笑,手指夹着烟移到烟灰缸处,“《诗经》啊。每一首诗,短短几十个字,就是一个故事。比如《野有蔓草》这篇就不错。”
谢翡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什么“……零露浦兮……适我愿兮”“……零露瀼瀼……与子偕臧”之类的字样,俊秀的面庞蓦地一红,盯着她的眼睛,羞恼但仍故作镇定,冷然道:“你……”
虞意眼尾上翘,轻轻一笑:“我怎么?”
谢翡和她对视片刻,嚯地起身,“你经纪人,不会回来了吧?”
“对。”
“我就知道,又是你的计谋。”
他转身就走,眼尾和皮肤上都是云霞一样的酒意。
从酒吧出来,没有了空调的凉风,外面的热气扑面而来。街道上已没了多少人,商铺的灯光也变得零星,只有路灯的光是一直亮着的。
谢翡在前面走着,虞意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后。少年的身影像翠竹一样挺拔,身上只是简短的t恤短裤,头发也乱糟糟的,发际线附近的头发湿成一绺一绺的搭在后脖颈,前额的碎发被他拨到两边,被汗水黏在一起,露出饱满的额头和完整的面庞来,极有青春蓬勃的少年气,又有着男人的荷尔蒙。
像一枚即将成熟又犹带青涩的果实,脸上犹有几分羞恼的红绯。
手机铃声响起,前面的身影顿了顿,脚步又如常了。
虞意接通电话。
漂亮的星辰夜中,天上的月亮像是永恒的守护者,你走它也走,你停它也停。在相声背景音中,几句闲聊后,刚结婚不久的好友又开始了。
……
“我跟你说,你现在就是没遇到对的那个人。一旦遇到了,你才知道什么叫命中注定。爱情这玩意儿,你没遇到的时候觉得是鬼,存不存在是自由心证,全看你有没有信仰。但是,当它出现的时候,你才知道,好家伙,还真有!”
“等你遇到了就知道了。”
……
前方,身材纤瘦挺拔的少年走上空无一人的桥头,垂柳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飘动着,在并不算明亮的路灯光下,有些像鬼影,又有些像水墨的背景。
少年突然住脚,撩起衣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截劲瘦白皙的窄腰映入眼帘。她并不在正后方,视线的角度是斜的,隐约可见薄薄的一层腹肌。
虞意脚步一顿,手机另一边的背景音突然盖过好友的声音,兴奋地蹿高,“盘他!”
“……”
虞意脸一热:“你在看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
“我在听相声啊,乐死我了!”
虞意:“……再见。”
“别啊,再聊会儿啊,老公不在家,独守空房,一个人寂寞……”
虞意果断挂掉电话。下一刻,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响起,八成是对方发来消息控诉她没人性。
她甚至没点开就直接塞进了手包,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前方的谢翡。
谢翡似有所觉,警惕地回头,对上虞意的视线,衣摆却还撩在手里。他似受了惊吓般睁大了眼,手上的力道一松,衣摆落了回去。
他抿了抿唇,终于当面说出在酒吧没能出口的控诉。
“臭流氓。”
“老色月丕!”
厚薄适中的粉唇微动,似恼似嘲,“好看吗?”
每一个字,仿佛都裹挟着夏夜滚烫的温度,就像,他羞恼的目光,清隽的眉眼。
是热的。
清澈而润。
清沉悦耳的嗓音低低的,带着一点不耐,像是生怕被突然蹿出的路人听了去,便成了碎碎念。
晚风吹过,拂起虞意的发丝,勾勒出她美丽的面庞。周围吞没在黑暗中的陈旧的古建像是虚影,给她做陪衬的背景,整个画面美丽又充满了东方的含蓄的艺术感。
“呱呱呱——”
最有存在感的是不断的成片的蛙声,不知道在哪里叫。
然后是其他的虫鸣,比大都市静,但确然也是燥的,是独属于夏日的那种燥。
虞意一步步走过去,到他面前时,抬手勾起脸侧的发丝撩至而后,“好看啊。再给我看看?”
谢翡一怔,眉眼霎时低垂,连耳颈都在路灯下变成深色。
他转身就走。
回到家时,已是晚上十点多。张清芳在楼下看电视,见谢翡回来,交代了两句才回房间去睡。谢翡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手机并一包手帕纸放在柜子上,拉开灯进了浴室。
密集的凉水不断从花洒中淋下,耳边全是水流声的,脑海中却仍回荡着那一句——
再给我看看?
看看?
……
眼睛一闭,仿佛又回到了桥头。街道上时不时有人经过,看不真切,而她一步步迫近,将他堵在了她和桥的栏杆之间。
“再给我看看?”
他撑在石栏上,双手用力抓在浮雕上,汗珠一颗颗顺着脸颊滑落,像花洒倾泻下的水流……
从浴室出来,隔壁王奶奶家的电视机照旧没关,今晚也许看的不是戏曲频道,不再有或幽怨或怀春的唱腔,反倒播了86版《西游记》。
经典的配乐在夜晚响起,颇有些恐怖的气氛。女妖精柔媚的嗓音似带了钩子,一个称谓也要咬作好几节,喊得一波三折。
“唐长老——”
像猫儿爪子,一爪一爪地在门槛上刨。
钟哥一边抽烟一边揶揄虞意,“还说不想谈?你们俩那氛围,简直没眼看。我这种中老年人都觉得辣眼睛。”
“哗嚓——”
虞意擦燃打火机,点燃一根烟,“以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和人谈感情。”
“怎么不适合?又不是谈一次就要天长地久,只是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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