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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兄才病倒,身子不爽利,不必惊动他。”宋昕道。

他与王晟阔步往马厩方向走,无暇理会宋彦,眼下只想快些到苏州府衙。

如今兄长人在家中,唐姻一个人孤零零地、被莫名带到森严的府衙里,连个撑腰壮胆之人都没有。

宋昕又想起先前唐姻扶着他手臂时,布满惊慌与无措的眸子。

他心里无法平静,步子又大了许多。

到了马厩宋昕远了一匹快马,飞身跃上,双腿用力一驾马腹部,马儿如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

而宋彦只能看着宋昕策马疾驰而去的背影,纵然担心也是无能为力。?

不忍

◎她拉扯着他的目光。◎

几声滚雷从天际划过,方才还悬于空中的高阳,转瞬被冷灰色的云层遮住。

宋昕一路打马而行,苏州府衙距离宋府不算远,不到一刻钟,便到了苏州府衙。

天空落了雨点子,整个苏州府衙笼罩在一层冷青色的天光里。宋昕翻身下马,肩头晕开了一片湿漉的水痕。

苏州府衙的衙役识得宋昕,迎出了来,还来不及开口问,宋昕径直越过他去了正堂。

衙役还未见过宋昕这样,便问后边的王晟:“哎?宋大人这是怎么了?”

王晟反问:“高大人还在里头吧?”

“在的。”

王晟“哦”了声,将两匹马的缰绳往衙役手里一塞,也立马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雨势越来越大,地面被雨点砸出深深浅浅的坑。府衙的墙面被雨水浸湿,灰压压的,似乎空气也一并变得低沉起来。

向来注重整洁宋昕一路疾行,一尘不染的素白衣摆被溅出几点极不和谐的污泥点。

他自幼便有一点洁疾,身上容不得半点儿泥土污浊,可眼下,他却显得无甚在意,只加快了脚步往里边走着。

雨还在下着,不见有要停下的趋势。

等到了正堂正门的时候,宋昕几乎已经全身湿透。

他张目向里一望,高大人坐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两侧是威严肃穆的衙役,而跪在正堂中央那抹鲜艳的红色,正是唐姻。

她跪在正中,跪着。

本就娇小玲珑的身子,竟显得可怜起来。

红红的一抹,拉扯着他的目光。

这次高大人派人寻得急,唐姻连先前试穿的婚服还没来得及换下来,便被人带了过来。

宋昕整理了情绪,抖了抖衣袖,隔着正堂门槛,遥遥揖礼一拜:“高大人。”

高大人视线往远处看,便看见来人,盯看了一瞬,沉声道:“子阶,这是怎么了?”

听到宋昕的表字,唐姻堪堪回头。

堂外风雨如晦。

宋昕白色的衣袍与昏暗的天色形成了极强的反差。湿透的衣袍、滴水的乌发,亦和过去印象中的表叔大相径庭。

可即便如此,对方身上散发出那种犹如青竹的气质,依旧挺拔清隽,不曾显出丝毫狼狈。

宋昕回复道:“卑职听属下来报,说大人到了杭州,便从府上过来,不曾想,半路落了雨。”

高大人点点头:“原是这样。”他抬手虚空指了指堂外一侧:“去换身干爽衣裳再过来。”

宋昕平静地告退,到了旁边的屋子里换上备用在此处的官袍。

换衣裳的间隙,王晟闪身进了屋,向宋昕禀报:“大人,方才我问过了提押唐四姑娘的人,高大人思及唐四姑娘和宋府的联姻关系,才没有告知大爷和您,直接派人带走了唐四姑娘,说是调查唐国公之前的旧事,应该并未发现先前我们在杭州监牢的那些作为。”

王晟自然瞧出宋昕之急迫,以为他家大人是怕当时在杭州助唐姻私见唐国公之事东窗事发。

宋昕只是换衣裳,并未表态,道了声“知道了”,又去了正堂。

雨势减弱,云层散开少许,一丝冷光隐约透过天穹洒在宋昕身上,青色的补子笼在微弱的光晕下,更显冷清。

“换好了,便进来吧。”高大人见宋昕回来,命人又备了一把椅子在他一侧。

旋即解释道:“你宋府不久后要与唐国公有姻亲,便没知会你,不过你既然来了,一并审理吧。”

“是,大人。”

这说法与王晟禀报的说法无二。

宋昕落了坐,幽深的目光又汇集在唐姻身上。

唐姻面容虽还算镇静自若,而交握在身前的手指微红,许是地砖太凉、太硬,膝盖偶尔下意识的挪动。

堂前有风,一阵清凉的风儿掠过,撩动起唐姻几缕碎发。

宋昕的目力极好,他清晰地观察到那细白脖颈上被冷风吹起的鸡皮疙瘩。

唐姻蜷跪在地上,大红的嫁袍过于宽大,更衬着她身体纤瘦,整个人小小的。

宋昕搭在膝上的手指动了动,转头去问高大人:“大人,卑职又一事相求。”

“哦?你说。”

“烦请大人,免了唐四娘跪礼。过些时日唐四娘与我长侄宋彦成婚,今日地面寒凉,免得病了耽误婚期。”

“也好,来人,去搬一张小凳来。”

高大人刚正但也不至于迂腐,宋昕深得万岁喜爱,他也乐得卖给宋昕一个人情。

他只是有些奇怪,认识宋昕两年,这年轻人绝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莫不是因为,这个是他未来的侄媳,才有所照拂?

唐姻谢过高大人,坐在矮凳上朝宋昕投过一个感激的眼神。

果不其然,高大人又对宋昕道:“既然你也来了,不若由你亲自审问。”

宋昕清楚,高大人无非是想试探他究竟是否会徇私,淡然道:“是。”

他看过了审问的记录,便继续了。

“前些时日,杭州海宁县县令招供,说唐国公与他一同受贿,私吞了精粮二百石、纹银三万两,就在去年十月十三那天,你可知此事?”

唐姻抬头,攥紧了袖角,飞快道:“大人,我父亲冤枉,去年十月十三那天,我父亲绝对没有大人方才说的那些行径。”

宋昕一直以为唐姻是个娇滴滴的贵女,少见唐姻这般坚定的模样。

他太熟悉唐姻的目光了,就像潺潺的溪水,清爽又纯洁,而如今,他才知道,这样的目光也会如此充满力量。

只是顷刻间,宋昕便挑眉继续问:“你为何这般肯定?”

“回大人,因为十月十三正好是我母亲的生辰。去年十月十三,父亲、母亲都在家中。”

唐姻忽然希冀地说:“对了,去年十月,我二姐姐与二姐夫从京师来我家省亲,十月十三我母亲生辰那日,我二姐姐与二姐夫也在唐国公府,他们都可以作证的。太医院的柳任良柳医正便是我二姐姐的夫婿。”

柳任良。

宋昕的眉眼有些涌动,有些话哽在喉咙里,难以开口。

十日前,京师又处决了一批贪官污吏,唐姻二姐的夫家柳任良便在其中。

宋昕本不愿提起此事,而一旁的高大人补充道:“柳任良与他父亲一并在太医院供职,二人收受贿赂,偷换宫中药材、以次充好,万岁大怒,柳任良一家,如今已经满门抄斩了。死人,是无法作证的。”

唐姻的脸色几乎一瞬间褪去了血色。

满、门、抄、斩……

那么,她二姐姐跟着一起……死了?

回想起去年,二姐姐出嫁之时,还拉着她的手说:“妹妹可不要想姐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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