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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亭亭的背影上,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翌日,温昭明起身后,不得已又见了浔州太守。浔州太守几次向她问起王鼎安,她被烦得久了,索性冷笑说:“他目无尊卑,忤逆于我。撤去官职,脊杖五十。就由浔州太守亲自监刑。”

“还有段秦,”温昭明漫不经心地掀起茶盏的杯盖,撇去浮末,“脊杖八十。”

浔州太守惊了一下,忙低声说:“这八十杖,只怕还没行完刑,人就没了。”

温昭明看向霍逐风:“你亲自掌刑,必须要让他活着受完这八十杖,昏了就用水泼醒。拉去菜市口,一起行刑。”

年轻的宜阳公主眉眼之间尽是冷漠,浔州太守被她眼风扫过不敢再劝,只得领了旨意退了出去。冬禧走进门,对着温昭明行礼:“宋先生已经走了。不过他说自己是罪臣,不愿坐轿子,执意步行。”

温昭明嗯了一声,这个结果她已经猜到:“由他吧。”

犹豫了一下,冬禧继续说:“京中庄王殿下传手书来,傅大人得知公主在浔州,已经启程南下了。傅大人是骑快马来的,最多十五日,便会抵达浔州。”

冬禧口中的傅大人,温昭明很熟悉。他叫傅禹生,是外祖父为她亲自挑选的驸马。

京畿之内,无人不晓。

身上有伤,宋也川走得很慢,时不时需要停下来歇一会。从公主的居所再到书院,需要经过浔州城中的闹市,隔了一段距离,宋也川远远的便看到有人围在一起。

“打得好,打死这个狗官!”

“侵吞我家土地,霸占我家牛羊,死有余辜!”

宋也川循声望去,菜市的空地上摆放着两张条凳,两个人被堵住了嘴,痛苦的哀嚎声都被遏制在了喉咙里,他们手脚都被捆在了条凳上。

其中一个掌刑的人他也认识,是霍逐风。

王鼎安和段秦像是两只没有气息的牲畜,脊背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霍逐风用脚尖踢了一下意识全无的段秦,见他没有反应,便从一旁的水缸里舀起一瓢水,泼在了段秦的脸上。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这不是段夫子?”

霍逐风对着那人的方向笑起来,露出森森的白牙:“他污蔑宋先生,枉为人师。”

霍逐风是武功极好的练家子,看上去他打得板子并不重,只怕用了几分巧劲,外人看不出,可却能打得人脊骨尽碎,求死不得。

昔日在京城时,西四牌楼经常有犯人被枭首示众。宋也川每次都远远避开,不愿多看。这些公然将皮肉之刑公之于世人眼前,无非是为了震慑。他并不喜欢这种震慑,但也深知皇权之下,这种威慑是不可或缺的。

昔日死于刀镬的宋家是如此,此刻眼前正在行刑的二人也是如此。

宜阳公主的长相和明帝其实并不相似,据说是更像已故的先皇后。但她的性情和明帝如出一辙,冷静而寡情,将皇权天威运用到极致。

余下的刑罚宋也川没有再看,后来听陈义说起时才知道,王鼎安和段秦双双毙命。

他坐在自己朝北的庑房里,陈义给他烧了一壶热水拎进来,他看着蹙着眉喝药的宋也川,犹豫几次,吞吞吐吐地问:“是不是那个女的救了你?”

“嗯?”

“就是给你解围的那个漂亮的小娘子。”陈义找了一把椅子坐下,“那天你被带走之后,她下午就来了。没看到你,她便推门进来了。我和她说书院是不能随便进来的,她并不搭我这一茬,只问我你去哪了。我记得你说过不要告诉她,我就说你身子不舒服,她立刻说要去看你。我实在拗不过她,才说了真话。”

陈义摇头叹息:“这小娘子身后站着的侍卫实在太吓人了,他看我一眼我腿肚子都打颤。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有这样的本事。你知道吗?”

宋也川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哎,”陈义给宋也川倒了杯水,“王鼎安的确死有余辜,他鱼肉百姓好多年了,没有不恨他的人。只是段秦……”他眼中难免有哀伤,“他估计是有几分妒忌你的才学,但平日里为人不差,有些可惜了。”

宋也川本就话少,并没有说话。茶盏中的水汽蒸腾着向上,缭绕在他低垂的眼睫间,凝成一层寡淡的薄雾。

“自段秦走后,书院一直没有开课。”陈义犹豫着说,“先生的身子还没好,不如趁机休息几日。”

手里的水喝完了,宋也川轻轻把茶盏放到了桌子上:“我不碍事。明天叫他们来吧。”

陈义犹豫了一下,见宋也川不像是说笑,只好点头:“好吧。”

那日入夜,秋绥与冬禧为温昭明沐浴。她华美如同绸缎般的长发铺在身后,秋绥用绢布为她擦干发梢的水。温昭明的脸色有些冷淡,冬禧性子沉稳,对温昭明的心事也能略揣度几分。她替温昭明修理指甲时,忍不住低声说:“殿下不想见傅大人么?”

温昭明垂下眼:“不想见有什么用?”

傅禹生是祖父王峥平的侄孙,年岁上比她大了三岁,按照辈分说,温昭明甚至要叫他一声表哥。三年前她离开常州之后到了扬州的外祖父家,也正是在那时认识了傅禹生。傅禹生开朗健谈,虽然和王峥平的血缘关系不算近,却十分入得了王峥平的眼。在扬州那段时日便是他时常陪在温昭明左右。

后来他理所应当地陪她回京,买下了公主府旁边的院子,广交朋友,自此出入公主府为自家宅院一般。庄王很高兴能够看到这一幕,朝中催促宜阳公主成婚的折子也少了许多,但每当傅禹生提起何日完婚时,温昭明总是推脱。

庄王曾认真的问过一次,到底她在等什么,若是对傅禹生不满意,不如早早说清楚。温昭明抬头看着自己这位皇兄,轻声说:“皇兄想让我嫁给他,是因为什么?”

“昭昭,傅禹生等了你三年。他对你用情至深,这还不够么?”

温昭明很久没说话,因为她知道,傅禹生昔日在扬州时便有几房妾室,他来到京城之后虽将那些小妾都尽数遣散,可他又岂是专情于一身的人?就连温昭明都亲自撞见过他与美婢纠缠调笑,见到她来后却又若无其事地和她问安。

在当时,就算娶了公主又如何,驸马爷另纳小妾的事情屡见不鲜,若如此东食西宿也能算是用情至深的话,岂非太可笑了些。

她的姐姐虽然也嫁得良人,可驸马有姬妾,公主之尊与人共事一夫,这种事温昭明不喜欢也不愿意去尝试喜欢。

在这样的王朝之下,女人是如此卑微,哪怕是公主之流,也注定成为某一个男人的附庸,平民家的女儿不许识字,士族家的女郎只许读女则,皇帝的女儿们之中,也唯有温昭明饱读诗书。

世世代代的女子都甘于平庸,相夫教子。

纵然她开再多的女学,改变一个时代,又何其的困难。

温昭明抬起眼睛,看向寂静的夜空,久久没有说话。

傅禹生在此时大张旗鼓地从京城来浔州找她,无论是谁都要赞一句情之所钟,可只有温昭明知道,这一切都是给外人看的把戏,都是傅禹生在为自己增加筹码的手段罢了。

这一夜温昭明睡得并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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