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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雁清裹着厚重的褥子,却阵阵发冷汗,眼前亦花花白白看不真切。

他静静地趟了片刻,脑中浮现纪榛远离的画面,斧凿骨髓一般的疼。

裕和见他不说话,满是愧疚地说:“大人,小的无能,辜负了大人的厚望,没能看住少夫人。”

沈雁清尝到嘴里的铁锈味,问了个了然于胸的问题,“你说,他会去何处?”

裕和支支吾吾不敢回答,末了安慰,“等大人病好了,还和上回一样,定能找到少夫人的。”

沈雁清沉痛合眼,天高地远,他的手再长,也伸不出京都的地界。

纪榛现在行到何处了?到了漠北见到蒋蕴玉,是不是会彻底将他忘却?

他一刻都等不及,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去边疆。可去了之后呢,归根结底是纪榛不再愿意待在他身边。

婚契作废。

沈雁清剧烈咳嗽,咳得胸腔都在震动,裕和赶忙递了白布,又见血丝。

他浑身乏力,喝了药后又昏昏沉沉,强打精力听裕和说话,“大人,还有两个时辰就能到锦州了,您再歇会。”

沈雁清觉着累,却又无法入眠,周身蚀骨似的疼痛,强撑着到了驿站。

陆尘和王铃枝亲自来接,一见沈雁清的情况皆忧心不已,派人用步辇将人抬到厢房。几位太医早早候着,将沈雁清围了起来。

“确是疫症,新药在何处,先服用两剂。”

“沈大人,此病最忌操劳,这些时日当要好生养病,不然怕是要落下病根。”

沈雁清灌了药,握住大夫的手,追问:“几日能好?”

“少则十来日,多则数十日。”

沈雁清闻言面色更青白,痛切道:“太久了,三日,三日可否远行?”

太医面露难色,“沈大人,您亦见过疫民,莫说三日远行,能下榻的已是幸事,你又有外伤在身,起码十日才有起色。”

十日,这样久,纪榛怕是已到了漠北。

沈雁清颓然地靠回榻上,眼睛通红。

王铃枝见他对方副萎靡模样,不禁道:“得了病就得治,哪有人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道理?”她又说,“你便是当真有什么急事,也得等痊愈再做打算。此次你擅自离开锦州,闹得沸沸扬扬,陛下怪罪另当别论,这锦州的百姓你也不顾了吗?”

几人在锦州治疫,皆见识了被病痛折磨的百姓苦楚,沈雁清事事亲力亲为,王铃枝确对他很是钦佩,不知对方为何会行差踏错。

陆尘亦不解地看着沈雁清。

塌上之人缓缓抬眼,少顷,涩声说:“纪榛走了。”

二人面色微变,见沈雁清抽了魂魄似的状态,竟发不出一声追问的话。

将伤痛剖给旁人看非沈雁清之风,可除了言语,他竟无任何可排解的法子,只能任由心中腐肉寸寸糜烂,将他的气性蚕食得干干净净。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作者有话说:

沈大人(指着心口):老婆跑了,我这里也跑了5555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特属于京都的繁华和柔情被马蹄远远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萧瑟的北风、滚滚的黄沙、高翔的兀鹫。一架多日轱辘前行的马车陷入孤烟红日里,披霞戴月,驾车的马夫穿着棕色革装,用古怪调子高歌着塞北的民谣。

马鞍挂着铃铛,叮叮当当的响声里,一只素白的手掀开厚重的帘子,车内之人靠在窗沿欣赏大漠风光。

戈壁、大漠、高山、绿洲融为一体,雄奇壮观,远处的落日被黄沙砍去,只露出了半个圆脑袋。红光落在纪榛的眉眼间,将他的眼瞳都照成了剔透的红棕色。

这便是莽苍的漠北。

远方有土筑的城墙,城门大开,身挂银甲的青年架马而来,马蹄踩踏下,阵阵黄沙弥漫。

“蒋蕴玉到了。”

纪决一声将纪榛拉回神,二人掀帘,只见金光之下,蒋蕴玉一提缰绳,马前蹄高高扬起又落下,停在了车前。他身姿挺直端坐于马上,姣丽的瑞凤眼微动,对上了纪榛的目光。

半年不见,蒋蕴玉越发英姿飒爽,原先白皙的肌肤被漠北的风吹成小麦色,与这大漠相得益彰,更添风采。

纪榛感慨对方变化之大,有些发愣,直到蒋蕴玉轻巧下马来到他跟前,朝他挑了挑眉,“怎么,累傻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回神,笑了笑,“我何等荣幸,能得怀远大将军亲自来迎。”

“谁说我来迎你,我就不能是来接纪决哥的吗?”蒋蕴玉看向纪决,问,“一路可顺利?”

纪决颔首,“快夜幕了,进城说。”

蒋蕴玉上马跟着马车行,纪榛未进车厢,和马夫与吉安一同坐在车板上,两条垂在外头的腿晃啊晃,他时不时摸摸马屁股,和蒋蕴玉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今夜在外头设篝火晚宴给你和纪决哥洗尘,在场的都是我的心腹,敞开了肚子喝酒,醉了便一觉睡到天光。明日我带你去逛市集,这里的市集可和京都不同,都是些稀奇玩意儿”

纪榛尚未从舟车劳顿里走出来,吹着凌冽干燥的风,听着蒋蕴玉介绍大漠的人情,不禁有些恍惚——九日之前,他还在京都里做困兽斗,而今却地阔天长任他飞翔,这二者太过极端的对比令他茫然。

更别谈他常常想起郊外的血影

“纪榛,你在听吗?”

他摸着粗糙的马毛,嘟囔着应了声,忽而想起蒋蕴玉只骑了一匹普通的黑马,噫了声,“你怎的不骑赤金?我从前答应他等他回京都要给他喂春草,没想到竟是我来了漠北,春草是喂不成了,我去戈壁上摘些新枝给他倒是可行。”

纪榛等了会,没等到蒋蕴玉的回答,抬眼一看,蒋蕴玉眼里流出些黯然,他心口一紧,听得对方哀沉道:“赤金在年前的一场战事里不慎跌倒,摔碎了腿骨,当时情况危急,不得已,我只好替他做个了断。”

马儿腿骨一碎,再无站立可能,直到忍受疼痛死去。

纪榛知晓蒋蕴玉有多疼爱赤金,那是他的荣耀,他的战友,亲自送别可谓是剖心剔骨之痛。对方驯服赤金的风姿历历在目,可终难逃战场残酷,纪榛难过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眼睛唰的红了。

反倒是蒋蕴玉安慰他,“能战死在沙场上,赤金不枉此生。”

纪榛咽下酸痛,道:“赤金有主如此,定也感幸。”

蒋蕴玉笑笑,又恢复了松快的语气,“多日不见,你倒是会说话了许多”

几人很快抵达城门,来迎的是蒋蕴玉的副将,姓林,三十左右年纪,留浓密的络腮胡。

蒋蕴玉把马儿交与之,对方朝纪决一拱手,“纪大人,末将久仰大名。”

纪决道:“我已不是朝廷命官,唤我纪决即可。”又向副将介绍,“这是小弟纪榛。”

纪榛转了转眼睛,双手抱拳,“林将军好。”

林副将是个粗汉子,哈哈笑起来,一连回了三个好。

蒋蕴玉捶一下林副将的肩,“多的是时间给你认识,烤全羊架起来了吗?”

“早就烤着了。”林副将一扬手,爽声说,“我特地让我婆娘把埋了三年的女儿红挖了出来,今夜定与诸位不醉不归!”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进城,纪榛跟在纪决身边,憋了半路,终是忍不住小声问:“哥哥,他的胡子怎么是卷的?”

纪决忍俊不禁,还未回答,林副将大笑起来,“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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