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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记得我搬到长阳峰独自居住的那天。
据说很多年前长阳峰上也有弄不清辈份的前辈居住过,但后来不知怎地就荒废了。如今我住的山间小屋是师父亲手修葺的。师父并非工匠,灵力也不能让屋顶自行搭起来,因此此事耗费了他数个月的时间,但他始终未曾假手他人。师父寡言,他既不说缘由、也不提难处,我那时也小,不懂得发问,只是一边看着他劳作一边练习每日的吐息课业,偶尔要应付师父无预警的考察,更多时候却是在心里数着师妹什么时候来,前几天我们一起种的小花有没有开,湖边的大树有没有结果子,诸如此类。
小屋建好的那天正好是我十岁的生辰。不过前者自然是按师父的规划来的,后者也不过是师父制造的一个巧合——并非真的生辰,不过是师父将我带回云海的日子。
说是“生辰”,其实和每天毫无区别。作为注定要和师父修无情道的人,我不该庆祝,也没有人会顶着冒犯师父的风险为我庆祝。唯有师妹,虽然她也从来不提生辰的事,但总会偷偷地带给我一点小玩意。有时是没吃过的零食,有时是漂亮的小花,如此这般,也称不上礼物。只有一年,师妹给了我一只绒布兔子,小小的、只有手掌那么大,但我很喜欢,夜里偷偷放在枕边,像是个镇守,又像是个朋友。
可是那天我独自一人两手空空站在小屋前——师父带我过来后叮嘱了几句就走了——连那只绒布兔子都没能带来。日暮西沉,山风呼啸,我推开屋门,不禁打了个寒颤。屋内日常家具倒也齐全,从桌椅床柜到笔墨纸砚师父都准备了,但一眼望去唯一的感觉就是空空荡荡。
那晚我用被子将自己卷得紧紧的,身体却不听话地总是发抖。我甚至一手环着自己、伸到腰间轻拍,试图模仿以前师妹哄我入睡的动作,但始终睡不着。我听着屋外除了风声之外的一片寂静,彻夜未眠。我又害怕又不安——
但又兴奋。
是的。站在此刻回头看,如果要我否定那份兴奋,便是对自己的不诚实。它很微弱、也很隐蔽,像是乌云密布的夜空中的天狼,只会在云层的间隙中昙花一现,但它确实存在。
我兴奋于即将开启的新生活,那种长久以来被认定是我“注定”的生活。它究竟是怎样的?会像想象的一样可以预期吗?还是说终归会有出人意料的部分呢?我会学习到不曾想象过的技能吗?认识不曾了解过的世界?
我颤抖着期待天明。
后来我对长阳峰熟悉起来。知道哪里有隐秘的洞穴,什么样的风会带来雪。我对修炼亦熟悉起来,我可以让花开让雨停,让山上的瀑布倒流也并非难事。托藏书阁的福,世界也渐渐展开,万里之外的风土人情,流芳百世的英雄传说,我也都了解。甚至痴男怨女的话本故事也在我涉猎范围内,老实说故事时常落入窠臼,但偶尔也令我惊讶。
只是我不再兴奋。
我很久没有体验过会令人颤抖的兴奋,隐藏在不安和恐惧背后若有似无、又确凿无疑的兴奋。
直到此刻。
天色已暗,我卷着被子缩在床上,像是回到了十岁那天。不同的是能感觉到身体正缓缓陷入不正常的热潮之中。出得结界后灵力得以恢复,然而毒性却也随时间增长,最终仍只能艰难压制。呼吸需要刻意控制,有某种不清不楚的渴求探出头来,令人心神不宁。
情欲、便是如此的么?
事不宜迟,既是不明白的东西,去弄明白就好。
我一脚刚踏出院子,就在门边被绊了一下。被我踢到的东西低呼了一声,正是任千秋。
“我、我担心你…”
面对我质问的眼神,任千秋小声哼唧。
我瞪了她一眼,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倘若我的灵力可以运作自如,或者任千秋没有自作聪明地把灵力封禁三天,那我们断然不用如此小心翼翼。但此刻必须小心。我带着任千秋轻手轻脚地从师妹的院门前溜过,方才敢大口呼吸。
“你还好吗?”任千秋问我。
“自然是不好的。”
“我就说——”她顿了一下,把后半句话收了回去,“那现在怎么办?我这里有几颗解毒剂,你要不要试试?”
“没用的,”我摇头,“我试过了。就算是云海最好的解毒剂也不行。那女人大概没有骗人,这种毒并无解药。”
“那怎么办?”
“不知道。”我说着抬脚向外走去。
任千秋立刻跟上我,“去哪里?”
我没应她,只是带着她一路走到了镜泽城里。天早已黑透,下城区这里却是一派热闹景象。灯火通明,恍如白昼。街边店铺俱是两三层的精致小楼,家家悬着红灯笼。离得街口最近的一家挂着招牌,上书“怡红院”。
“这…!”任千秋一把拉住我,“这是青楼!”
“我知道,”我点点头,“上次师妹带我们进城时路过过这里。”
“你、你知不知道青楼是干什么的?这不是茶楼,也不是酒楼…”
任千秋还是怕我误会地解释着。可是我没有误会,我根本是为了青楼而来。试想对于情欲的了解,哪里比这里更多、更深刻呢?
我告诉任千秋,她却一副更难以置信的样子。
“你是说、你就是打算去嫖妓?”
“不是嫖妓…只是去寻求指导,就像你遇到不会破解的阵式、去请教师父一样。”
任千秋将信将疑地扬了眉看我,仍然没放开手。过了片刻才说,“你就打算这样去?”
“怎么了?”我看了看自己身上。
“…青楼不接女客!”任千秋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
好吧,我承认这是一个失误。
于是任千秋将我拉到隔壁街的一家成衣店铺,随手抓了两件衣服丢给我,自己也拿了几件,推我去更衣间换上。
“你不必跟我去的。”我一边换一边说。
“那不行,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隔壁任千秋的声音传来,“而且万一你…我至少还能帮你。”
万一我什么?任千秋却不肯再说,只说你快一些。
我系好腰带穿上外袍,将头发也用束带扎起,掀了帘子出来。任千秋已经等在外面,她着了一件浅青色的锦袍,腰间还挂着从我这里抢去的粉色桃花,外面配了白色外袍,上有银线绣成的锦纹,繁复但不喧宾夺主,衬得她人在灯下越发清清爽爽,端得一个唇红齿白好少年。
任千秋看见我出来,眼睛一眨未眨,人也一动未动。直到我走到她近前,才像突然解了定身术一样醒过神来。
“你、试试这个…”
我看着她耳朵突然红起来,有些欲盖弥彰地将手里的玉佩放在我腰间比划着,又摇着头说不行,从一旁挑挑拣拣又拿来一枚,但还是摇头说不行不行。俱是上品良玉,却不知为何完全不入任千秋的眼。
几番比划下来,任千秋叹了一声,“世间美玉千万,竟无一枚配得上公子。”
原来如此。
“我并非配玉之人,就算了吧。”我止住她,“正事要紧。”
不算谎话,但也不是完整的实话。完整的实话是任千秋与我靠得太近,近到她身上的气味一个劲地往我鼻腔里窜。味道难以形容,不是衣服上的熏香,非要说的话是一种跃动的甜味,和早前我在她身上嗅到过的一样。奇怪的是此刻香气像是被放大了数倍,纵然我嗅觉敏锐,也不应像现在这样、快要被冲昏了头。
更昏了头的是,我竟然想要靠她更近一些。想要更仔细地品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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