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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梦里,那股若有似无的淡雅香气从未消散过。

记不起开端,看不见结局,只知道那如命运安排缠绕纠葛的线段难以解开。

疑惑大概还会持续许久,久到三个承诺全部兑现之时。在此之前,她默认了这种奇怪的关联,也或许只有这样,她才能不忘记过去那个青涩的自己。

从睡梦中醒来,宿醉的头疼开始扰人。窗外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窗扇微开,清凉的小风就从那里往屋子里钻。

托他的福,屋子里酒气霁去香气幽升。她昨晚八成是忘记锁门了,否则他怎么进来呢?但最好奇的还是这些年他都是怎么找到她的。

雾翻身下床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冷掉的白水。

咕噜咕噜全部灌下,胃变得冰凉,搭配这晚春的清寒令人忍不住一哆嗦。

她半趴在桌上,一副蔫巴巴模样。眼睛慵懒地向上翻,盯着那个一声不吭的沉默男人。

阴暗的室内,那双秀气的眼睛并不明亮,犹如幽荧的火淡淡地燃烧着。

不是她的错觉。这个人和八年前相比也变化许多。

可能是每年都会见到他的缘故,直至今日她才察觉到这份变化已如此鲜明。

就好像一直被什么牵绊着,挣脱不开又不甘挣脱。

“听说你马上要接任你父亲的职位了。恭喜啊,以后恐怕就不能经常见了。”

一年两回本就不算经常,但以后这一年两回估计也难了。

“多谢。”男人略一颔首,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她半脸的伤疤上。“雨天还是会有些痒?”

雾停下了搔弄的手指,揉按脸颊驱赶着那些根本搔不到的来自皮肤深处的痒意。

“不疼就该知足了,痒就痒吧。”她嘿嘿笑了两声,伸了个大懒腰。

“等吃完早饭就出发?”她站起身把皂角牙刷拿上,“你吃了吗?”

男人摇了摇头,起身和她一道出门。

水井旁打水梳洗的人不少。两人等了片刻,期间说着话。

“你的事不会耽误吧。”

“不会。不如去看她们重要。”

雾把水倒进盆里梳洗起来。结束后男人给她递了张锦帕擦脸。雾只看着笑了笑,从自己的腰带里揪出一条破烂麻布帕子来。

“我有。”

这是不知道第几次被拒绝。

男人也不觉得自己是在向她示好,然而她已经拒绝他的一切关心,就好像在告诉他两人只是交易关系。

既如此她为什么要关心他?

向他道贺又问他吃饭了没……这是不对等的,这不公平。

“第一个承诺。”

女人从帕子里把脸露出来。

她聚精会神地看着他,这是这些年罕有的她眼睛里真正装着他的时刻。

内心波动起来,他忍不住想延长这份凝望。可就那么几个字,他该怎么蔓延。

“帮我找到曾经的名字。”

乍听起来很奇怪的要求,雾对此却没有过多疑虑表现。

她淡淡地嗯了一声把脸盆里的脏水泼掉,好似早就知道他本不是他。正是这副平淡模样,他才总是会错认为这个世界里只有眼前的女人能理解他。

他知道这大概率是错觉。可早到无从追寻的时刻,他已对这份错觉抱有深深的贪念。

这次继位,酆都有意让他叫回这具身体的本名。然而他想找回自己真正的名字。那个属于遥远的未来时空,本该平凡的名字。

“等看望过她们后,我就帮你。只是我很好奇,你为何认为我能帮你找到呢?”

在去往人界的路上,一个夜晚,女人坐在他身旁发问。

她这几年总是旁敲侧击,想要搞清楚自己被他利用的真正目的。

她很多疑,从不觉得这件事情起源单纯。敷衍她会被她识破,大多数情况他都以沉默应对。

雾不满地啧了一声躺倒在草地上。

星河无限宽广,盖住两个陌路的灵魂。

雾睡着了,丰雪夜则久久不能入眠。

眉下的痣滚烫,八年前他靠着这里的热找到了被宿凝侵害的她,亲眼见证她回归本体。

自己就像一块狗皮膏药,构穗怎么也甩不脱。换位思考,这样真的很招人厌烦。

太祖皇帝的皇后……

丰雪夜攥紧了手指,猛然察觉到手心异样的触感。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不知何时,他把构穗的一抹衣角攥进了手心里。

可以确定,这抹衣角绝不可能是不小心抓到的。那个位置,不伸手去够根本摸不着。

着电了般,他忙把衣角甩掉。

女人翻了个身,连带着那抹衣角也扭到了背侧。

她没睡!——这个认知令丰雪夜当即难受地要死。

像个痴汉一样趁人家睡觉抹衣角,还被当事人捅穿。无论怎么解释,这个行为都很莫名其妙!

除了,除了那个……

迷恋。

对复杂未知的事物着魔般的迷恋。

白娇娘的墓碑前,女人把自己的姓名改为雾。

那一刻起,他对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终于有了具体的形容词。

看着她就好像看尽世间一切冷暖。

复杂矛盾,永远不知道下一刻她会成为什么。

从此,他的眼里有了她。

他着魔了般对祖皇帝的皇后纠缠。这真是奇妙的感觉。就好像对家里的长辈产生了奇怪的感情。

托帝国国悼制度的福,几乎每家每户都供奉着太祖皇帝。逢年过节拜祭祈福,从不缺席。荣誉家族由于先祖是太祖帝的家臣、亲信,对祖皇帝的供奉更是不能怠慢。

他自小拜到大的祖帝在家族里的地位比祖爷爷高,他的皇后自然胜似他的祖辈。

总之每想起这层关系,他对构穗的感情就更加扭曲奇怪。

“清明时节雨纷纷,北地却是沙多多。”

雾无趣地打趣道。

她说笑话总给人一种冷感。一般人是不觉得好笑的。

两人很快御剑到一处曾经历过大火的山林。

镇荒海动乱在六年前被彻底平息。

魔兽要么被杀要么放归魔界,企图挑起祸端的出逃修士组建的动乱势力也多被清剿,残余收编到了麒麟军。

给她烧脸的人就是其中最大的一支——火王军的首领。八年前火王军被麒麟军清剿,火王孟长绝逃亡途中在破庙遇见了构穗。

这些前因后果是雾这些年通过零散的消息拼凑形成,并不完全保真。

总之,六年的时间完全无法消除三年北地战争的痕迹。满目焦土枯木,草原和树木不知何时才能再生长。

本地的原住民大多西迁,当地已很少有女真人。二人一路上没见到一个活人。

在丰雪夜的带领下穿过林间的迷障,一块苍青色的墓碑赫然伫立在一棵北地罕见的繁茂大树下。

当年丰雪夜把娇娘安顿在此就是看这山头还有棵大树。

“按照人间的规矩,清明要来看你。”雾蹲在娇娘的墓碑前,摸了摸上面的碑文。

她与娇娘真正相处的时间不长,放在她千年的生命中说是一瞬也不夸张。

可是她作为白娇娘的那段时日经历的那些事情铸就了今日的自己。

成长有时不需要时间沉淀,可能只是一个瞬间就足够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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