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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罪咎都推到生父身上,说如果不是父亲害了她,她还是小小一枚玉卵,依附在母皇的胞络里。都是父亲的错,都怪父亲,害得母皇生下一个犯了滔天大罪的女儿。言下之意是‘娘好,女儿在娘肚子里也好,出生以后变得不好,那只能是爹不好。爹坏,教得女儿坏,玷污宗室。那还不如杀了爹,容女儿改正,皆大欢喜。’

太皇太夫被赶到宫墙夹道里住了好几年,表姐压根儿没管过他,提起来就是痛心疾首的模样。平时不闻不问,随口求个恩典,少帝竟同意把他移出来,表姐又马不停蹄赶去夹道迎接,跪在地上嚎泣不止,说‘父亲呀父亲,女儿为了弥补您的过错,在外奔波劳碌,操碎了心呀父亲。’太皇太夫平时就什么都不懂,能重见天日,还真以为是十恶不赦的自己沾了亲王女儿的光,抹着眼泪哭个不停,说‘王姎,仆在这里,您跪错人了。’

齐寅真被表姐气得天旋地转,惟恐大难临头,可又觉得她其实没有说错,仔细想想确是这么个道理。皇女有些摩擦,姊妹相争也是常有的事,父亲干什么非要拉偏架呢?娘和妹妹已不在京中,现下只有他在天女脚下,齐寅担心自己受到父亲的拖累——又不是没有过。

之前人家在背后戳着他的脊梁骨说他是老出夫的儿子,摇着扇子挖苦他、讥讽他,说‘关内侯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乃一顶天立地之大丈妇也,谁料摊上不贤惠的夫婿。啊呀,自古英雌皆如此,托君臣之义,济世安民,忠君报国,岂会在意那叁绺梳头、两截穿衣的小事儿?难免夫侍不敬戒。你别看人家侯夫婿虽然不甚贤惠,但过得比我们这些贤惠的都更好呢。武妇嘛,粗枝大叶的,怎么都过得去,有他伺候、没他伺候,还不是一样?就不像我们家家主,金贵的呢。龙眼蜜没有了,那个侧夫也是蠢才,用荔枝蜜不就行了?小门小户,乡下来的,给沏碗槐花蜜,把家主给腻住了,差点掀他脸上去。’就算齐寅当时不在场,想挤兑他的人也会千方百计把话传到他的耳朵里,将他气得直哭。

夏司寝前来传旨,说关内侯已经醒了,陛下正跟侯姎说体己话,宣他入后殿觐见。弘涎殿曾是先帝寝殿,自是金碧辉煌,只不过宫变遗痕未经修缮,偶然映入齐寅眼底,令他触目惊心。表姐说昨夜在家主身上动刀就是在弘涎殿的后殿,齐寅想来那也是为着敲打表姐,谁让她近来行事不当,招惹雷霆。可如今家主醒了,还没从弘涎殿搬出来,尽管齐寅想着恐怕是家主行动不便,陛下体恤,但在外等待的这半个时辰,他心里过了不知道多少想法。

进入后殿请安时,华老医娘正在嘱咐宫人,陛下也坐在榻边认真听。齐寅跪下行礼,只听华老医娘说“一会儿喝些粥垫垫肚子,把药换过,就可以入睡了,侯姎对冷热和疼痛的觉知还不够灵敏,让侯夫婿进来看护,时刻注意着汤翁和手炉的温度,粥也不能喂太烫的。侯姎晚上可以正常吃,清淡些,别太油腻即可。好好休养几日,再挪回府中。”说罢还安慰陛下,道“关内侯强实健壮,恢复起来也快,做好防护,循序渐进,不要跑跳,避免冲撞。待百日之后,柳木完全骨化,即可任意行动,侯姎的那些手杖都可以丢弃了。一年以后,恢复如初,骨木之间缝隙完全弥合,马球照打不误,就是和年轻娘们肉搏摔跤也是可以的。”

“那就太好了,小姨健康,无有病痛,孤才能安心。”陛下依恋地靠在家主怀里,搂着她的腰与她脸颊相贴,厮磨个不停,说罢抬手,一旁的宫人捧上白釉卧象,身体丰腴,憨态可掬,象鼻短粗,末段开孔。“这是孤的小象吸杯,给小姨用吸杯喝水。”陛下很爱惜这只吸杯,特意介绍了一遍,又让人取抱被和靠枕,扶家主坐起来进膳。那都是平日里陛下自己爱用的东西,比家主要小上一号,一个不够就垫两个,折腾了一阵子。

家主和华老医娘都没看见他,夏司寝刚进来就被支出去传膳,宫人们簇在床边服侍听差,一刻不敢松懈。平日里伺候陛下都足够惊心动魄了,现在陛下还心血来潮地要亲自照顾关内侯,这小妣宗哪会侍疾?不添乱就算好了,可算想起来要批折子,还得指点布置一番才算安心。侯夫婿这个节骨眼儿进来,在地上足跪了一炷香的功夫,直到陛下看见他,也不说‘侯夫婿’,也不叫‘齐姓’,就随口道“起来吧。”便又转身跟侯姎说话,还尝了一口膳房为侯姎准备的白粥,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走到窗边的书案前坐了,让娄兆将弥光殿里的事本全搬过来。

满屋子宫侍和世夫都站着,围在家主跟前伺候,只有他到不得切近,齐寅不知道心里有多忐忑。表姐说反正陛下都知道当年是怎么个事儿了,让他快点入宫,争取宽大处理,有个好态度,没准儿该凌迟车裂的人还能得个全尸。齐寅不知表姐这回的话又是几分真几分假,但他不敢赌。表姐说他父亲这辈子还有些精明的地方,比如当年襄助太皇,又比如将他配给关内侯。

见陛下让夏司寝服侍家主,齐寅终于找到机会走上前,低声说了一句‘我来吧’,便将碗接过。家主头昏脑胀,人很有些昏沉,这会儿才看见他,将手搭在他腕子上,摩挲了两下,疲累地笑道“锡林。”

“家主。”齐寅舀一勺白粥,低头吹了吹,喂给北堂岑。陛下在一旁坐着,他不敢提起昨日跟表姐说的话,更不敢问家主应该怎么办。何况家主已很累了,太医为家主换药时,齐寅瞥了一眼:腿面上的疣赘尽数割除,两端重新缝合过,中间的伤口仍然暴露着,到底还是缺了一大块皮。不过华老医娘似乎做了些处理,小太医见他盯着看,解释道“师母考虑到侯姎的瘢痕增生严重,时常瘙痒疼痛,所以这次特意割深些许。先缝合两端,让皮肤受到牵引,缓缓朝中间生长,七日后还要揭开疮痂,再缝合一次。这样循序渐进,直到新长出来的皮肤足够覆盖原来的疮面。虽然疤痕看起来更长了,但完全愈合以后皮肤会很平整,也不会再有不适的感觉。”

“多谢小娘娘赐教。”齐寅道过谢,又认真听了如何换药、日常如何护理、有什么忌口、应该多吃哪些食物,一一记在心里。家主只喝了半碗粥,肚子里热乎乎的,很快就困起来,一点儿声音没有,抱着胳膊把脸一偏就睡着了。齐寅顿在原地,很有些错愕,医娘说没关系,晚上醒过来就会好很多,不过那个时候伤口就该痛了,到时候可以用些野山烟镇痛。这段时间须得让侯姎保持仰卧,头颈高于脏腑,这样才不会出现食物反流,呛进气道的现象。几名宫侍帮着垫好了褥子和靠枕,与医娘纷纷退出去,守在殿外。齐寅在榻边坐了,将绒毯往上提一些,替家主盖盖好,把两边肩膀都遮掩上。

家主这会儿不能下地,她身子又很沉,轻易搬不动,为着穿个衣服再把腿摔了很不值当,干脆就没有给穿。陛下只在乎家主的健康,什么官体不官体的,那都是些不重要的事。华老医娘说娘们不穿衣服怕什么的,可是齐寅觉得很羞,而且来往那么多宫侍和世夫,平时寂寞得很呢,谁都想看两眼武妇的膀子是不是跟脸一样黑。

其实是一样黑的。齐寅摸着家主的手,在心里想着,大夏天在外头演武,热起来脱得精赤条条,晒得很均匀。家主只有把臂环摘下来,露出暖白的两道印子,那才是原本的肤色。齐寅盼她睡,听说不管生什么病,只要能吃能睡就不会又大碍,可心里又仓皇得不行,盼家主睡一会儿就赶紧醒,别让他和陛下独处。

听见陛下唤‘侯夫婿’的时候,齐寅吓得身子都僵了,捏着家主的手,轻轻晃了两晃。她没反应,齐寅也只好起身跪拜,伏地行礼道“陛下。”

“尔父老矣,身体近来如何?”姬莹婼却也懒得废话,将笔搁在一旁,开门见山地问起了函谷郡公。侯夫婿脖颈上的软骨翕动不已,半晌才说人老以后,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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