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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肩头。
声如山震。
宽广的大路尽头,出现了一座铁塔,两座、三座……黑压压看不到边际,赵熹攥紧了乌珠的手,下意识放轻放短了呼吸,咬紧了牙,而王云已经吓得往后跌去。
铁塔正在飞速移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让赵熹看明白了。
这不是铁塔,而是被全副铁盔甲包裹住,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和马,被两层铁兜鍪,周匝皆缀长檐,看起来凛然不可侵犯,如天上刀枪不入的神兵。
“铁……铁……”王云颤抖着摔倒在门槛上,扶着门框爬站起来,“铁浮屠!”
他看向乌珠,努力找到自己的声音:“两国将要修好,宗弼郎君既然奉命出使,为何要派遣自己的亲兵侵我疆土?”
乌珠没理他,转向赵熹:“在我们女真,第一次去妻子家里的时候要牵上马,多则数百,少则十几,陈列开来给妻子的家人看,以夸耀自己的本事,如果妻子家里愿意留下马,就代表对这个女婿满意。”
乌压压的铁浮屠,一百个还是两百个?
他挽起赵熹的手,拍了拍,对王云说:“你们的土地就在那里,没人看,我就进来了,有什么问题吗?”
有、有什么问题吗?
汪廷俊到底在哪里?
赵熹抓紧了乌珠的手,以此支撑自己不倒下,黑铁如蔓延的浪潮,铺开在他眼下。
迪古乃说话了,他的声音还带着清脆的童稚:“人已经到齐了,我们赶紧去怀州吧!”
怀州?
怀州??
乌珠微笑道:“不急,可以睡一晚上,你的两个妹妹累了。”
迪古乃有些好奇:“妹妹?你的女儿吗?”
乌珠弯下腰:“要不要去看看?被人抱进去了。”
迪古乃欢呼一声:“我喜欢妹妹,还是两个,我要写信告诉合喇阿哥!”
赵熹猛然回过神来:“你干什么?”他试图往前走,然后却被乌珠攥住了,于是回头又尖利地问了一遍:“你要干什么?!”
没有人说话,已经进去的人没出来,在外面收拾行李的人,在铁浮屠面前低下了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不是说了吗,去怀州。”乌珠一点点把他拉过来,赵熹死撑着不动,乌珠就缓缓走近他,“明天就走。”
“怀州在西边!”赵熹质问他,“你让我去找完颜宗翰?”
金军分东西两路南下,东路军是完颜宗望,西路军是完颜宗翰,去年只有宗望打到了开封城下,宋朝自然对他熟悉一点,更何况宗望对宋朝的态度一向不错,这种不错意思是——
他只是来抢劫的,并没有别的想法。
这就够了,这就够了,可宗翰呢?
乌珠说:“对。我是来带你去找他的。”
赵熹甩开他的手,因为攥的太紧,他自己都往后退了几步:“我是去见完颜宗望的,他是你的哥哥!”
夕阳粼粼照过铁浮屠,马都没有打响鼻,乌珠微笑着反问:“是,那又怎么样?”
他是我的哥哥,但,那又怎么样?
赵熹问他:“汪廷俊呢?”
乌珠听他提起汪廷俊,微微摇了摇头,甚至有一点淡淡的伤心:“斡离不两天前已经渡过黄河,朝你们东京去了。”
“不可能!”赵熹大声道,“我们就是从东京出来的,他过了河,我们怎么会没有遇见?”
队伍错过是有可能的,但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说?相州是重镇,难道不抵抗就投降?
乌珠有点好笑:“他是从大名府过李固渡,直接渡过黄河的,为什么要从相州走?”
因为他第一次就是从相州……
黄河这么长、这么大,他为什么要走第一次的路线?
完了,全完了!赵煊给他的方案是静止的,他们默认宗望会走第一次的路线,可女真人换了条路,绕过了相州,从庆源府下大名府,拐了个弯,直接过河了!大名府这么高的城池,是北京,谁会想到宗望敢啃这块硬骨头?
“汪廷俊前两天收到命令,派兵往黄河去了。”乌珠说,“你的蜡书,已经被迪古乃收走了。至于他给你的信——”
赵熹终于知道,乌珠的那只海东青鹰,每天放出来,在寻找什么了。
他要跑,乌珠早就知道他要跑!
“回头”,在女真话里,应该就是“很快”的意思,而不是代表拒绝。
所以这些天在干什么呢?有什么意思呢?他感到恶心,想吐,又感到一阵绝望,他计划过最坏的情况就是被金军遇见,完不成赵煊的嘱托,他不怕完颜宗望,他知道这个人不过是强盗罢了。
可是,完颜宗翰!
乌珠要带他去见宗翰,可表情仍然很温和,他抚摸过赵熹的脸颊,那里因为害怕在发抖:“没事,我会保护你的。”
半扶半抱地,乌珠把他请到了房间,赵熹拒绝和他说话,摇了摇头,他出去了:“我把成宁和成乐给你抱过来?”
无时无刻的提醒,他们两个人有两个孩子!
孩子、孩子……怪不得他要把孩子带出来,这孩子有他们这样的父母,难道不是作孽吗?
他不想见到她们,木然地提出要求:“这事情不是我能做主的,我要见王云。”
乌珠有恃无恐,很坦然:“真真,不要说是王云——就算是现在汪廷俊回来了,也没有用。”
赵熹不说话。
王云很快就被放了进来,乌珠走了。
赵熹抓住救命稻草那样,拽着王云求救:“现在要怎么办?绝对不能去找完颜宗翰!这样只会惹怒完颜宗望!”
东西路军一看就知道是在竞赛,就算赵熹跑不出去,也只能选择相对友好的宗望,来获得更好的结局:“咱们跑吧!”
王云大骇:“外头有五百铁浮屠!”乌珠在这件事情上没有撒谎:“铁浮屠以一当百,更何况大王现在没有军队,万金之躯如何能够冒险?”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由乌珠把他,把玉辂跟衮冕带到怀州去吗?
在赵熹绝望的眼神里,他提出了另一个建议:“汪廷俊只是去黄河增援,这些人不过是钻了空子才能进来,若能拖延几天,叫汪廷俊回援……”
他知道拖延,乌珠不知道吗?乌珠还会相信他任何一句话吗?他对乌珠演戏,乌珠又何尝不是对他演戏,他要图穷匕见,结果乌珠也有着一把匕首:“他们早有戒备,如何拖延?我们和汪廷俊早就断了书信,又怎么彼此找到?”
王云道:“去磁州。”他看向赵熹,目光坚定:“贼人已渡过黄河,肃王北去不返,您是唯一在外的亲王,万万不可有失。如今相州兵力空虚,最近的驻兵点就在磁州,磁州知州宗霖颇有军声,咱们若能去那,一来求得保护,二来可以叫宗霖发信给汪廷俊,让他速度返回接应您,两州兵力联合,又有地利,五百铁浮屠也就不在话下。”
可是他怎么去磁州?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里晃过了昨天被牵走的白羊。
崔府君,白羊,治病的孩子……
“把成宁……不,把成乐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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