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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他愿意!

似乎看出了赵熹的警惕,乌珠只是凑过来,看了看这个小女孩,主动解释了刚才发呆的原因:“在墙上等你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咱们的孩子应该叫什么,好不容易才想出来一个,结果孩子有两个,我不得紧急再想一个吗?”

赵熹仍然不信,考验道:“叫什么?”

乌珠道:“‘蒲勒’。”

毫无音韵感的名字,赵熹强忍这种发音:“什么意思?”

乌珠脱口而出:“就是荆棘条的意思呀,咱们头一次见面,你拿来打我的那个!后来还一直追着我到帐子口。”

赵熹的嘴又张又合、又合又张:“你管我女儿叫木条?”

乌珠理直气壮:“这是咱们定情之物,那根木条子我还收着呢。”他的语气缓一缓:“姐姐就叫蒲勒,好不好?我抱抱咱们的小蒲勒。”

“……你赶紧把那根木棍扔了吧!”

他松了手。

他意识到乌珠这种做法和他一样,在给予这个病弱的女儿以特殊的意义。

如果有最坏的情况……

“我去看看衣服补好了没有。”

“哎,外面冷!”乌珠想和他一起去,可哪怕他再没脑子也知道这个点不能往人家母亲的院落里晃荡,“要不然我再脱一件给你吧,我里面还有一件呢。”

赵熹没听,冒着冷风离开:“——姐姐睡了你就到我阁子里去,告诉我另一个名字。”

婴儿的寝阁太暖和了,他感到脸红,甚至还有些迷醉。扶着栏杆朱柱,他来到了母亲的院落。

一领销金花的棕袍已经被补好放在架子上,余容不在,赵熹跌跌撞撞扑到母亲身边:“妈妈……”

韦氏摸摸他的头:“他是,对吗?他来找你干什么?”

她果然发现不对了,刻意叫赵熹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好再次和他私下里会面通气。

赵熹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无声地在母亲膝边流泪:“我又要走了。大哥叫我再去金营,我——”在韦氏惊恐的眼神里,赵熹的话又快又急:“他叫我中途跑走,留在外面,可不知道为什么,金国竟然派了乌珠来接我,他是金朝完颜旻的四儿子。”介绍完乌珠的身份后,他告诉韦氏:“两个姐姐意外叫他发现,索性将错就错叫他认下。金军已经打掉了真定,恐怕再有一二个月就要渡河,若事有不测——”

韦氏悚然一惊。

赵熹握住母亲的手:“大哥说,若事有不测,带着你们还有爹爹、谌哥来河北找我,但想想也知道,在他们心里,爹爹和谌哥要紧得多,这是大忠大孝,我没办法。”不知道是不是梅花汤饼扑到了他的内袍上,赵熹闻见了小时候的芬芳,持盈把他抱在怀里,接受他送过来的、歪歪扭扭皱皱巴巴的花朵:“若到时候没有跟上,或者跑不出去,你就托人去找他,这几天他在家里,若有无状粗鲁的言行,请你体谅。看在两个女儿份上,他一定会、他或许会——妈妈!”

一滴泪蔓延开,他感到自己肩上有责任,如山一样压着,他不想再出去了,天地安危两不知岂不好吗?塌下来,压死,那都是一瞬间的事。

韦氏说:“出去是好的,哪怕不知道外面是什么,也比等死强。”

往前走吧,从会稽走到丹阳,从丹阳走到汴梁,生下你。

赵熹穿上那件棕金外袍,扑到冷风里。

寝阁中,乌珠正站着——他终于知道不脱衣服不能上床了——手里捧着一个镂金小盒,这个盒子做成了菱形,花纹密钩。

盒子的缝隙里,躺着一颗黑珍珠。

赵熹松出一口气,他不断重复乌珠的名字,余容总算听懂了,把这颗珍珠从不知道哪里翻出来,放在床头。

于是他就理直气壮、恶声恶气又带着一丝羞赧的:“你干什么翻我的东西?名字想好了吗?没有的话,滚到外头去睡。”

乌珠“啪”把盖子合上,惊奇地看向赵熹穿来的外袍:“这么快就好了?这跟新的一样!”

赵熹摸了摸破损的地方,针脚细密,于是点到为止:“我姐姐绣工很好的,小时候我衣服坏了,她都舍不得扔,给我补一补穿。今天她是看我冷才补的衣服,便宜你了。”

可是赵熹就在王府里,有这么多厚衣服,韦氏为什么要给他补呢?

这是不是一种接受?他得到的态度好像非常不错,于是美滋滋地说出名字:“‘习捻’。山的意思。”

山之高,月之小,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他有这样的情感吗,懂这样的诗句吗?还是他们的什么山,长白山?铺天盖地的雪奔涌而来,那是什么样的永恒与誓言。

乌珠说:“她一定会和山一样,长得高高壮壮的!”

赵熹说:“……你滚到外面去睡吧。”

可那天晚上他们还是睡在一起,乌珠身上暖烘烘的,抚摸过他的脸颊,滚烫:“原来你家里真的一直有热水,我以为你骗我的,心里还想哪有人这么娇贵,是不是故意的?”

“要个热水洗澡都是故意的,我故意什么?”

“故意叫我和你一起洗。”

“谁要和你一起洗?”

“我们都是一起洗的,不管是谁都在一条河里,冬天天气好的时候,我阿爹、二叔、三叔,还有别人,都一起脱了衣服扑到河里去洗澡,路过的平民看见了也一起过来。不过我不跟着一起洗。”

“你害羞?”

“没有,我跑到上游去尿尿。”

闷闷地,赵熹笑开来,他抱住乌珠的肩膀:“你让你爹喝你的——”

“喝点怎么了?你们中国不都说童子尿很补吗?在遇到你之前我可一直是童子,给他们喝点儿,算他们赚了。”悄悄地,他的声音低一低,“你给蒲勒起名字,让我想起我阿爹。你知道我的大哥乌本吗,汉名应该是叫宗干。说起来,你今天为什么和别人介绍我叫乌珠?他只是音这样发而已。”

赵熹微笑道:“我知道你有这个大哥,可看起来,是你二哥更出名一些。你不觉得乌珠这个名字挺好吗?还是要我和别人介绍你叫宗弼?”

闷了一下,乌珠说:“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在你们汉语里,弼是奴仆的意思,和手臂是一个读音,我还是喜欢我的女真名。”他的眼睛亮闪闪:“一个人没了手臂能活,没了头可不行。好吧,说回乌本。”

“他是我阿爹第一个孩子,是个老好人,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所以吴乞买让他做按本勃极烈,就是你们中国的太子,只等着有一天欺负他,把他踢下去,让蒲鲁虎上。

据说乌本出生的时候像没毛耗子,你没听说过他,是因为他身体孱弱,根本打不了仗。出生的时候,大家都劝我阿爹不要管了,因为那只是个女仆生的,这种有病的孩子都是放到外面让野兽吃掉的。可我阿爹还是把他养大,很宝贝他,有一次我们和契丹人打仗,乌本陷落在里面,我爹铠甲都没穿就进去救他了。”乌珠笑一笑,“第一个孩子肯定是不一样的。你走了以后,成宁到了我怀里,忽然不哭了,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又对我笑,我就特别、特别——我知道我阿爹当时在想什么了,况且,如果当时我在你身边,照顾你,她肯定会很强壮的。”

你猜,她为什么不够强壮?赵熹的耳边一起响起了太原失落的呼喊跟尖叫。

还带有点受伤的,他抱了抱赵熹,显然感觉到了赵熹第一次不让他抱女儿的警惕:“即使是野兽也做不到扔掉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吧?”

赵熹问他:“如果不是第一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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