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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琮一直跟在赵熹身边,赵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绝不像平常孩子那样活泼,而是有些拘谨内敛,这一句话可谓是他走了那么一段以来第一次发表自己的意见。
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杨佑迟疑了一下:“这……”然后他的语气惊讶:“我看哥儿长得高,想是最大的五岁,属羊的,就叫了羊哥。北边都是这样的,肖什么便拿什么作小名。”
伯琮也不知道北边的习惯什么样,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前几天他听说书的时候,都说当今皇帝赵熹有太祖风范,生肖和太祖的也一样,他是太祖的后代,家里要祭祀,太祖皇帝出生在丁亥年,是属猪的,那么也就是说——
他仰着头看皇帝,心想,原来官家的小名叫猪哥吗?
这还真是……
赵熹还不知道伯琮心里在想什么,笑道:“想来南方没这样称呼小孩子的习惯,只巧被你撞上了。”话题轻轻一扭:“他是高,怪不得脸上不长肉,都去窜个子了。”
杨佑就跟着他把这个小插曲跳过:“我见哥骨架大,以后必定是练武的好材料。”
伯琮挺了挺胸,挺喜欢这个评价,赵熹被他逗笑了,又对杨佑道:“到时候请你来做他的师傅如何?”
伯琮忽然感觉到很失望,眼睛微微垂落,远方有一个小石子,他想要去踢,他心里有点堵得慌的时候就想去踢小石子,可赵熹的手牵着他,他又不想放开,就只能凝视着石子不放。
杨佑笑道:“只怕官家心里另有他人。”
赵熹毫不讳言:“是。”等杨佑反应了一下以后,赵熹道:“我预备亲自教他,同安以为如何?”
杨佑一揖道:“无人能出官家之右者!”
君臣两个不知为什么又各自笑起来,那种笑意长久地留在赵熹脸上,一直到杨佑告退了还存在,阳光洒满他脸颊上那个凹陷的酒窝,赵熹回头看了一眼以后,宫女、内侍都离得很远。
广场的风徐徐吹拂。
赵熹牵着他的手:“你好像不太愿意亲近同安?”
伯琮心里一突,他想杨佑和官家的关系看起来很好,这是在怪罪他吗?可赵熹的手牵着他,云袖缓缓垂落。
他感觉,赵熹希望他说实话,不管实话是什么。这种感觉从哪里来的呢?不知道。
于是伯琮想了想,问道:“官家,太尉也属羊吗?”
赵熹有些惊讶:“他当然不属羊。他是属…属马吧?”
伯琮问:“那他为什么要叫‘羊太尉’呢?”
赵熹噗嗤一笑:“他是杨家将门之后,姓杨,不是属羊。”
伯琮张了张嘴:“他不是姓张么?”
赵熹问:“为什么觉得他姓张?”
伯琮想了想,用他仅有的知识告诉赵熹:“他是张英的大儿子。我想,张英姓张,所以他也姓张。”
五年前,皇帝能够在一片飘摇的风雨中重建宋朝,有四名将领功不可没,即张英、刘平、韩骐、岳展,人称之为“中兴四将”,坊间常有他们的抗金的故事流传。在这其中,韩骐、岳展的经历最为传奇,但若说起跟随皇帝最久、功劳最大的,当属张英。
他最为人诟病的一点并不是拥携劝说赵熹南渡,失却北方的大片土地;而是劫掠与贪婪。
当年,赵熹避敌海上,命他抗击金军,他在明州打了对金第一场胜仗,然后就开始以追击金兵之名抢劫民间,完颜宗弼在前面如梳子般粗粗抢完,他在后面如篦子般细细劫掠。完颜宗弼一直大摇大摆地抢到南京,才被韩骐跟岳展分别阻住。
而大家分析他之所以敢这样嚣张,除了当年对皇帝的拥戴之功外,更有他的两个儿子的功劳,“小男”田师中是他的女婿,给他出谋划策;而“长男”杨佑,则是皇帝的心腹要臣,日夜宿卫于皇帝身边,最受皇帝的信任,肯定说了不少张英的好话。
杨佑自然不是张英的儿子,只是出自于他麾下的子弟,但伯琮不清楚这些,他只知道张英的儿子是杨佑,杨佑帮着张英,因此张英干坏事,皇帝都不知道,他想告诉皇帝张英坏,可张英哪里坏?他说不出来,依稀记得母亲说过张英的兵跟着完颜宗弼先后来到了秀州,她躲到了庙里生产。但又一个问题挤占了他的脑子,杨佑姓杨,不姓张,这是为什么呢?
而赵熹的下一句话让他更加困惑了:“他不是张英的大儿子,是我的。”
伯琮的大脑停止运转:“啊?”
所以他姓赵,和我一样?
可官家就是因为没有儿子,才把我叫到宫里来的呀,杨佑如果是他的儿子……等等,官家几岁来着?杨佑竟然是他的儿子?
赵熹说:“他是我的大儿子,你是我的小儿子。”
伯琮更疑惑了。
杨佑如果是官家的儿子,而非张英的儿子,那他的确不应该讨厌杨佑。可为什么听到官家让杨佑做他师傅的时候,他还有些不高兴呢?要知道在一天以前,习武两个字对于伯琮来说,犹如天方夜谭。
赵熹的问题打断了他的思路:“谁和你说杨佑是他大儿子的?”
伯琮把说书的“说”字去掉,隐晦道:“书上说的。”
笑容一直晕在赵熹脸上没有褪去,和颜悦色,伯琮有一种无论他说什么赵熹都会笑应的错觉:“你爱看书?”
伯琮爱听说书,他整日都是休闲的,认字需要笔墨和纸,未来还要请老师、付学费,看书就要有书本费,习武?那更浪费钱,他害怕给家庭造成“不合时宜”以外的负担,尤其是在母亲拒绝了曹娘子以后。
听书是不花钱的,他听很多很多的书,在大部分的时间里他听不懂,只是一声响,在书里有人读书,也有人习武,只是不是他。
后知后觉地,他再一次反应过来自己被选中了。
他感到有点恍惚,还有点不可置信,为了证实自己不是在做梦,他捏了捏赵熹的手。
赵熹的手微微凉,即使隐藏在袖子里也没什么温度,可竟然是真的,这个人前两天还在说书里呢,现在却拉着他的手——官家是很好很好的,讲他的书不要钱,随伯琮去听,爽快惬意的午后茶楼里的一席栖身之地。
赵熹感觉到他的动静,以为他有事,停住了脚步,低头看他。
伯琮仰着头看他:“我爱听…爱看书,爱看官家的书。官家是大英雄,到金营里拉大弓,把金人都吓坏了。”
他说完这话的时候,赵熹脸上的酒窝忽然浅了浅,嘴角没有上提,呈现出一个茫然、意外的表情,他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尾调有一点轻:“我呀?”
伯琮点点头,赵熹的表情又自然起来:“除了我呢?”
想也没有想,伯琮很干脆地回答:“岳承宣!”
赵熹又笑了,再次品味这个称呼:“岳承宣——见张英不叫太尉;叫岳展却知他是承宣。”换做一个成年人在这里,大抵会觉得赵熹奇怪,因为这句话听起来是在问责,指伯琮对张英不尊重而对岳展太过尊重。
但赵熹面上又盈满了甜蜜的笑意,这让问责显得很柔软。
甚至连问责都谈不上,因为他饶有兴趣地问:“书里面都说他什么?”
这就问到伯琮的点子上了!
他对岳承宣的事迹简直是滔滔不绝,开篇先道:“说他是天上的金翅大鹏鸟下凡转世!”
在很多时候,战争是一种碾压,犹如割稻子刈麦那样收割生命,这也是张英、刘平战争事迹流传不广的原因之一,他们的战争殊无可看之处,兵多了不一定赢,但兵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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